黑霧如同活物般在瀨戶內海上空翻涌，海面開始扭曲成違背幾何學的詭異形狀。李自然懸浮在距離海平面三百米的空中，皮膚能感受到空氣中彌漫的腐化能量——那是來自遠古的惡意正在侵蝕現實世界的物理法則。

“來得比預計早了七十二小時...“李自然從懷中取出那枚刻有黃印的青銅懷表，表盤上的指針正在逆時針瘋狂旋轉。

當他再次抬頭時，海面突然隆起直徑超過兩公里的巨大水包，數以萬噸計的海水像被無形之手托舉般違反重力地升上天空。

在沸騰的海水中央，一個由腐爛珊瑚與蒼白骸骨構成的巨大門扉正在成型。門框上雕刻著會隨觀察角度變幻的象形文字，當李自然試圖解讀時，那些符號突然在他視網膜上灼燒出劇痛——那是連舊日支配者都忌諱的禁忌真名。

“克蘇魯·弗坦...“李自然擦去眼角滲出的血珠，雙手迅速結出七重防護結界。

第一波精神污染已經襲來，他聽到腦海中響起億萬人的瘋狂囈語，看到無數平行時空中地球被毀滅的景象。

防護結界發出玻璃碎裂般的脆響，最外層已經出現蛛網狀的裂紋。

海底傳來令靈魂戰栗的嗡鳴，門扉正在緩緩開啟。透過縫隙，李自然瞥見了拉萊耶之城扭曲的尖塔，以及那雙正在蘇醒的、如同綠色恒星般的巨大眼睛。僅僅是這道目光的注視，就讓他全身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就是現在！“李自然咬破手指，在空中畫出完整的黃印。鮮血構成的符號懸浮在暴風雨中，突然迸發出刺目的硫磺色光芒。他吟誦起從白辰記憶中獲得的上古咒文，每個音節都讓周圍空間產生細微的裂痕。

宇宙深處傳來空洞的風聲，群星的位置開始錯亂。在木星與土星軌道之間，某顆不應該存在的星辰突然亮度暴增。黃色光芒穿透云層照射在海面上，克蘇魯的蘇醒進程頓時為之一滯。

“哈斯塔！以黃衣之印召喚汝！“李自然的聲音在多重宇宙中回蕩。霎時間，漫天黑霧被某種更高維度的存在撕開，無數黃色布條從虛空中涌現。這些印滿陌生文字的布料交織成直徑三公里的巨大漩渦，一個戴著蒼白面具的人形輪廓正在漩渦中心凝聚。

當舊日支配者完全降臨的瞬間，李自然感到自己的視網膜正在融化。哈斯塔的真實形態無法用三維空間描述，他看到的只是億萬平行時空投影的疊加態。黃衣之王的每根“手指“都延伸向不同維度，面具下的“面容“每秒鐘都在坍縮重組。

『有趣的容器』哈斯塔的聲音直接在時空結構中振動，『汝竟敢同時召喚兩位上位者』

深海中的門扉突然炸裂，克蘇魯的完整頭顱突破封印。那覆蓋著鱗片的青灰色皮膚上流淌著來自遠古的黏液，蝙蝠般的膜翼展開時遮蔽了整個瀨戶內海的天空。

當祂發出第一聲咆哮時，現實世界的物理法則開始崩潰——海水變成濃稠的血液，云層凝結成固態的恐懼，二十公里外的漁船上的漁民瞬間長出魚鰓和鱗片。

兩股來自遠古的偉力在東京灣上空相撞。哈斯塔的黃色漩渦中伸出無數閃耀著星光的觸須，每根觸須上都生長著會吟唱瘋狂圣歌的嘴。克蘇魯則從深海召喚出由噩夢具象化的眷族，這些半透明的怪物帶著精神污染撲向對手。

李自然在能量風暴中艱難維持著形體，他的身體已經開始結晶化。通過白辰的記憶，他認出這是舊日支配者交戰時的維度污染。指尖碰觸到的空氣突然變成銳利的幾何圖形，呼吸時吸入的已不是氧氣而是純粹的恐懼。

“還不夠...“李自然七竅都在滲血，他顫抖著從懷中取出那枚從昆侖秘境獲得的青銅鑰匙。鑰匙表面刻著的不是紋路，而是被壓縮成二維形態的微型黑洞。當他將鑰匙插入自己胸口時，整片時空突然陷入絕對的靜止。

在時間停滯的縫隙里，李自然看到了宇宙的真實——哈斯塔與克蘇魯不過是某位外神夢境中的投影，而地球只是漂浮在阿撒托斯王座旁的一粒塵埃。

鑰匙正在將他轉化為更高維度的存在，代價是作為人類的認知結構將永久性損壞。

當時重新流動時，李自然已經站在由純粹數學構成的平面上。他的左手握著哈斯塔的本源符文，右手抓著克蘇魯的真名印記。

兩位舊日支配者的動作同時凝固，因為祂們感知到了更恐怖的存在——李自然胸前旋轉的青銅鑰匙正在展開成門扉，門后是連外神都恐懼的終極虛空。

“以白辰之名...“李自然的聲音分裂成無數平行時空的回響，“以此身為祭品...“

哈斯塔的面具首次出現裂痕。『住手！汝會撕裂整個太陽系！』

克蘇魯的咆哮變成了驚恐的嗚咽，祂的軀體正在被鑰匙吸引。李自然看到自己的皮膚下浮現出星圖，每滴血液都包含著超新星爆發的能量。

他意識到這個儀式真正的恐怖之處——青銅鑰匙根本不是武器，而是某個沉睡狀態的宇宙級存在的一部分。

當鑰匙完全展開時，瀨戶內海上空出現了直徑五百公里的真理之眼。這顆由純粹信息構成的眼睛掃視過的區域，物質瞬間解構成基礎粒子。

克蘇魯的軀體開始崩潰，那些足以抵御恒星爆炸的鱗片像灰塵般飄散。哈斯塔的黃色長袍被真理之眼的目光點燃，來自昴宿星團的古老存在發出痛苦的尖嘯。

李自然感到自己的意識正在消散。在完全失去人性前的最后一刻，他啟動了白辰記憶最深處的保險裝置——那是用三十七種滅絕文明的語言寫成的贖罪契約。

真理之眼突然閉合。

坍縮的時空將兩位舊日支配者強行分離。克蘇魯的殘軀墜回深海，哈斯塔的投影退回昂宿星團。而李自然懸浮在能量亂流中央，身體已經變成半透明的晶體態。他最后看到的是哈斯塔延伸來的黃色觸須，以及觸須末端展開的星際之門。

『契約完成』哈斯塔的聲音里首次帶著敬意，『汝將見證群星之外的真相』

當黃色光芒吞沒李自然的瞬間，避難所里的瀨戶芊月突然心痛倒地。她模糊看到無數光年外，晶體化的李自然正漂浮在獵戶座懸臂的星云中，而某個由純光構成的存在正在向他伸出非歐幾里得幾何形狀的“手掌“。

在東京天文臺的記錄里，這天瀨戶內海上空出現了持續十三分鐘的類星體爆發。當光芒散去后，海水恢復了原本的蔚藍，仿佛一切瘋狂都未曾發生。

只有那些在沙灘上發現的、刻著黃印的晶體碎片，證明某個凡人曾以自身為代價，從宇宙級的瘋狂中拯救了這個世界。

……

獵戶座懸臂·無名星云

李自然的意識漂浮在虛無之中。

他的身體已經徹底晶體化，皮膚下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某種閃爍著星光的能量流。哈斯塔的觸須纏繞著他的軀體，將他拖向宇宙深處某個不可名狀的領域。

『汝已超越凡俗之軀。』哈斯塔的聲音在他思維中回蕩，『現在，汝將見證真正的混沌。』

李自然無法回答。他的語言能力早已被更高維度的認知所取代，他的思維不再以線性時間流動，而是同時存在于過去、現在和未來。

他看到——

克蘇魯的殘軀沉入海底，但祂并未真正死亡。

拉萊耶的廢墟中，那顆巨大的獨眼仍在轉動，瞳孔深處倒映著群星的軌跡。祂在等待，等待下一次“星位正確”之時。祂的夢境依舊滲透著人類的潛意識，在畫作、在文字、在瘋子的囈語中，克蘇魯的低語永不消散。

地球上，人類短暫地遺忘了這場災難。

瀨戶神社的眾人只記得一場突如其來的海嘯，以及李自然的失蹤。瀨戶芊月時常站在海邊，總覺得記憶缺失了什么，卻怎么也想不起來。白永凱望著星空，隱約覺得某個重要的約定尚未完成。

而在宇宙的尺度上——

李自然看到了更多。

他看到哈斯塔并非孤身一人。在昴宿星團的陰影中，在參宿四的紅光里，在銀河系之外的黑暗虛空，無數不可名狀的存在正注視著地球。

奈亞拉托提普在文明的火光中低笑，尤格·索托斯在時間的裂縫中編織因果，莎布·尼古拉絲在深淵中孕育黑暗子嗣……

『汝現在明白了嗎？』哈斯塔的聲音帶著某種近乎憐憫的意味，『克蘇魯的蘇醒，不過是宇宙樂章中的一個音符。真正的瘋狂，尚未開始。』

李自然試圖掙扎，但他的意識已經被宇宙真理沖刷得支離破碎。

他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要么成為哈斯塔的使者，在群星間傳播黃衣之王的信仰；

要么徹底崩潰，淪為宇宙中的一粒塵埃。

但就在此時，他晶體化的手指突然顫動了一下。

白辰的記憶在最后一刻蘇醒了。

『不……』李自然的聲音終于回歸，盡管已經扭曲得不像人類，『我……還有……未完成的……約定……』

哈斯塔的觸須微微收緊，似乎對他的反抗感到意外。

『固執的容器。』祂低語，『那么，汝將何去何從？』

李自然沒有回答。

他的身體突然迸發出刺目的白光，那是青銅鑰匙最后的能量——它并非來自地球，甚至不屬于這個宇宙。

它來自“門”的另一側。

哈斯塔第一次退卻了。

『原來如此……』祂的聲音罕見地帶上了一絲忌憚，『汝竟與“祂”有關……』

下一秒，李自然的身體徹底分解，化作無數星光，消失在宇宙深處。

……

三個月后·地球·瀨戶內海

潮水拍打著沙灘，瀨戶芊月赤足站在淺灘上，手中握著一塊刻著黃印的晶體碎片。

她總覺得，自己忘記了某個很重要的人。

海浪聲中，似乎有誰在低語：“當群星歸位之時，他將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