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拳頭只輕輕一觸，張三郎的體內發出一連串爆竹般的炸響，體表爆開一朵朵令人觸目驚心的小小血花，旋即整個人倒飛出去，撞中后面的石堅。

石堅宛如被一顆疾飛的流星撞中，身體極其狼狽地向后摔飛，胸骨隨著令人心悸的咔嚓聲響斷裂塌陷，五臟俱遭重創，張口噴出一大蓬鮮血。

等到兩人摔落在地時，石堅就地一滾便即站起，“八九煉形術”的“聚”字訣發動，斷裂的骨骼乃至破損的內臟飛速愈合，轉眼便已恢復完好。

張三郎卻沒有他這般本事，又是正面承受了迦樓羅尊者的拳頭，整個人已骨骼盡碎、筋肉糜爛，幾乎不成人形。

總算他這具半人半狼的身體生命力極為頑強，竟還勉強留下一絲氣息。

若說以迦樓羅尊者的修為，彈指之間便可將在場眾人碾成齏粉，但多年前有三位功參造化的大能力者因著某些原因，聯手為這方天地制訂了規則并施加了禁制。

在人間世界，所有修行者能夠施展的最大力量便是道家地仙、佛門阿羅漢、妖族妖王的極限。

在此境界之上的道家元神境真仙、佛門菩提薩埵境尊者、妖族妖靈境妖神若要放開手腳打架，都須離開人間界，將戰場放在天界、冥界乃至域外星空。

當然，即使使用同樣的力量，由元神級數的老怪物施展出來，也足以輕松碾壓真正的丹境強者。

便如先前白元出手時，一則絲毫不顧身份的驟施突襲，二則取巧截斷了武盔巖，將棍勢融入傾倒的如山巨石之內，只一擊便將法本連帶整座碧蓮寺碾作齏粉。

石堅怒火填膺，頭腦卻無比冷靜。

他一揚手中的葫蘆，首先是重傷垂死的張三郎，然后是李青鸞、李紫鹓、綠兒，都毫無反抗之力的被攝入其中。

他的修為穩勝這幾人，所以用不著呼喚真名這一道程序。

隨后，那件用黑石熔鑄的“黑山神甲”從葫蘆里飛出，分解成諸多部件后再與他體表合一。

迦樓羅尊者似乎對于石堅展現出來的強大恢復力有些驚愕，也正因這稍稍愣怔的瞬間，才給了石堅極果決又極快做出這些安排的機會。

看到全身包裹在一套厚重黑甲內的石堅，迦樓羅尊者不屑地哂道：“螻蟻始終是螻蟻，難道披上一層龜殼，便不是螻蟻了？”

石堅卻并不搭話，雙足發力在地面踏出一個直徑數丈遍布極大裂縫的凹陷，身體如一顆出膛的炮彈般射向迦樓羅尊者。

“不自量力！”

迦樓羅尊者仍是簡簡單單地一拳直擊，卻比先前那一拳加了一層力量。

石堅不閃不避，任由這一拳轟在胸口。

“天混地沌大吞星法”借著黑山神甲的增幅全力施展，將這一拳中蘊含的力量一口吞下。

“八九煉形術”的“盈”“縮”“柔”“剛”四字訣合施，右手連同包裹手掌的黑甲在瞬息間柔化、拉長、壓薄、硬化，變成一柄逾二尺的闊刃黑劍，向著迦樓羅尊者的右眼疾刺而出。

迦樓羅尊者沒想到對方竟能憑借這套古怪的黑色甲胄硬受自己一拳，不僅不傷不退，反而有余力還擊，心中不由微微一凜，同時涌現濃烈無比的殺機。

石堅右手所化黑劍毫無滯礙刺入對方的右眼，卻是如入虛空毫不受力。

下一瞬，迦樓羅尊者的身體如泡影幻滅。

石堅才稍稍一怔，下一刻便覺后心驟遭重擊。

總算他一直運轉著“天混地沌大吞星法”，再次吞噬了攻擊的力道后，左手也變形成闊刃黑劍形態，身形疾旋如風，雙手所化黑劍則隨著旋身之勢繞體飛旋，化成一座完全由劍影層層疊疊組成的漆黑光幢，向著遭受攻擊的方向撞去。

只是他這邊的攻勢才動，剛剛在身后出現攻出一拳的迦樓羅尊者便又憑空消失。

等到他劍勢落空稍稍凝滯的瞬間，迦樓羅尊者又出現在他身側，一拳穿過堆疊劍影的縫隙，重重地轟在他的肋下。

石堅一面用“天混地沌大吞星法”吞噬消融拳勁，一面將雙劍出擊的速度提升到極致，妙招殺招迭出不窮。

但迦樓羅尊者的身形幻滅不定，任由石堅雙劍追著自己的身影劈、挑、點、刺用盡手段，卻沒有半片衣角被劍鋒傷損。

反而是他每一次出拳，都能尋到石堅的破綻，轟在他全身上下各處要害。

若非石堅這套黑山神甲太過堅固，又有“天混地沌大吞星法”化解拳勁，早在對方的拳下骨肉成泥。

此刻石堅也已看出迦樓羅尊者的手段，說穿了再簡單不過，那便是快至極點的速度與精妙到極致的身法，令他完全無法捕捉到對方的真身，所有攻擊自然都是徒勞。

一時間，兩人一個打不到對方，一個打不動對方，看似是僵持不下。

但石堅已清晰感到自己吞噬的力量漸漸接近自己加上黑山神甲所能容納的極限，若再多承受幾拳，黑山神甲會不會撐爆尚未可知，他自己必然要被來不及轉化的狂暴拳勁撐得爆體而亡。

迦樓羅尊者身歷何止百戰，斗戰經驗豐富無比，雖然不明石堅“天混地沌大吞星法”底細，只以為是他這套古怪甲胄玄妙，卻也篤定這寶物必然有其承受的極限，而且已從拳頭的反饋感應到很快便能突破此極限。

當時他身形在石堅周圍閃爍不定，一拳接一拳印在石堅的鎧甲之上。

漸漸地，黑山神甲的表面已開始有細細的裂紋出現，鎧甲下的石堅五官七竅乃至遍身毛孔都開始滲出鮮血，形狀慘烈無比。

他心中一時一片慘然，自嘲生活在物欲橫流世界、做了幾十年庸庸碌碌普通人的自己，竟也會為了別人而舍命一搏。

但想到方才義無反顧舍身來救自己的張三郎，想到口口聲聲喚自己“爹爹”的小綠兒，想到外表清冷而內心溫柔如水的李青鸞……哦，也可以算上有些刁蠻任性的李紫鹓，他便覺得便是再來一次，自己依然會做此選擇。

到最后石堅的意識已漸漸模糊，在徹底失去最后一絲意識前的一瞬，他恍惚看到一條黑漆漆的棍子從耳邊掠過，迎向對面迦樓羅尊者獰笑揮來的一拳，又聽到一聲飽含憤怒的暴喝：“扁毛怪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