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石堅已變回原本體型，模樣顯得甚是狼狽。
方才施法變身時，只是尋常材質的內外衣服連鞋襪在內都被撐得七零八落，現在又都被溪水浸濕，已變成一根根濕噠噠的布條掛在身上。
“怎么是你？”
李青鸞和李紫鹓同時認出石堅，后者更脫口驚問。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有禮了。”石堅看一看雙方，先舉手打個稽首，而后露出個有些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若貧道說自己是偶然路過，諸位能否放貧道離開？”
余者皆無言以對，也不知這人是真糊涂還是裝糊涂。
只有李青鸞一本正經地答道：“我等并無異議，只恐另一位道長不會答應。”
又有李紫鹓指著對面冷笑道：“這位道長名‘王世吉’，號‘金靈子’，方才正要刺殺我們身邊這位九皇子寧王殿下。若換你是他，會選擇如何做法？”
石堅無奈搖頭道：“若是貧道被人撞破這等秘辛，那是必然要殺人滅口了。”
王世吉看明白了一些，冷笑道：“小子休要裝瘋賣傻。你的煉體功夫雖然古怪，終究只是人仙修為。出其不意尚可沾點便宜，只要貧道提前防備，有的是手段教你飲恨當場！”
石堅正要說話，耳邊忽地傳來白元的聲音：“觀主和這牛鼻子啰嗦什么，只管用你那葫蘆收了他便是！”
石堅當時怔了一怔。
他確實發現了師父太玄道人所贈葫蘆除了儲物之外，還可以用來收攝生靈，但也發現其中的限制。
若是用來收物，則那事物須是在他力量能夠撼動的范圍之內。
否則，雖然那葫蘆內的空間廣闊無邊足以容納山海，他也絕沒有本事收一座山進去。
若是用來攝人，則那人的修為須不能強過他太多。
雖然石堅還沒機會實驗出具體的標準，卻可以斷定自己還無法將眼前這位已是結丹妖王的蛤蟆精攝入葫蘆。
除非對方傻到自己鉆入葫蘆內，石堅才可以用葫蘆內的空間將其困住。
見石堅沒有反應，白元有些詫異的聲音再次傳來：“難道觀主不知道這葫蘆的真正用法？但你明明已在那部《西游記》中寫出來了！”
石堅先是驚愕莫名，繼而有些恍然，試著取了葫蘆在手，在揭開蓋子同時，驀地舌綻春雷暴喝一聲：“金靈子王世吉！”
這卻是為策萬全，將對方的道號與姓名一起喊了出來。
王世吉被嚇了一跳，下意識便應道：“喚貧道作甚！”
只這一聲應和，整個人登時被一股無形無相卻沛然莫可抵御的恐怖力量，雙足離地飄飄蕩蕩飛向石堅手中的葫蘆。
身軀隨著離葫蘆越來越近而變得越來越小，最后變得只有黃豆粒大小，一骨碌跌入葫蘆之內。
他手中拿著的銅錢卻并未跟著變小，被葫蘆嘴卡住掉在石堅腳邊。
石堅已見識過這銅錢的神異，自然不會錯過這戰利品，當即俯身撿在手中。
他才直起身，綠兒卻從還未蓋上蓋子的葫蘆中飛了出來，帶著一臉后怕的神情落在石堅肩頭。
“爹爹，你怎么捉了一只恁般丑怪的大蛤蟆放進葫蘆？”
石堅劃分給綠兒居住的那處空間有一處出口，只要葫蘆蓋子敞開，她便盡可進出自由。
王世吉自然不配享受如此優待，早被石堅在葫蘆內的氤氳紫氣中開辟出一處僅能容身的空間裝了進去，上下四方絕無半點空隙。
不知怎地，他一進葫蘆便不由自主現了原形，此刻一只巨大蟾蜍正在那處空間內上躥下跳，左沖右突。
但不管他如何發力沖撞，都只如蚍蜉撼樹，周圍的氤氳紫氣甚至沒有絲毫波動。
石堅反手用指尖摸了摸綠兒頭頂，笑道：“放心，稍后為父便將它弄遠一些，保證你眼不見為凈。”
綠兒對父親的體貼大為欣喜，偏著頭甜甜地道一聲：“謝謝爹爹！”
此刻一直被眾人保護，連李直也以身翼蔽的寧王武烜走上前來，向著正蓋緊葫蘆的石堅拱手躬身深施一禮：“道長救命之恩，武烜沒齒不忘，還望賜告名號。”
石堅才略一躊躇，李紫鹓已搶到武烜身邊，笑嘻嘻地道：“殿下，這小道士道號‘清虛’，俗名石堅，不要看他年紀小，可已經是丹霞峰上餐云觀的觀主呢——當然，那道觀其實也只他一人罷了！”
李青鸞見妹妹越俎代庖頗為失禮，于是蹙眉上前將她扯回身后，不許她再多嘴。
武烜笑道：“原來是清虛道長。武烜今日有事暫別，容圖后會。”
說罷，又回身向李直父女道別，其間悄悄向李直使個眼色，便帶著戚長真匆匆而去。
李直在武烜身邊多年，彼此自然不會缺少默契，早已領會他是暗示自己設法招攬石堅這位奇人。
他當即先喚過兩個女兒，一起認真謝過石堅的救命之恩。
見父親和姐姐鄭重其事，李紫鹓也不再嬉笑，同樣認真地向石堅施了一禮。
石堅急忙謙遜還禮，自稱不過是適逢其會又僥幸成功，然后便提出告辭。
李直忙道：“道長高風亮節，不以恩人自居，也總該到寒舍換一身衣服，否則也顯得老夫忒失禮數。”
石堅見對方語出至誠，身上的衣服也確實不成樣子，略一沉吟便答應下來。
當時李直邀他一起上船，仍由李紫鹓在船尾撐篙往黟縣駛去。
臨臨行之前，石堅不免向著對岸那座小山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
但隨即他耳邊便傳來白元的戲謔笑聲：“觀主勿要著惱，此次俺雖令你受一場虛驚，但你也得了極大的好處。那頭結丹妖王倒也罷了，那枚‘如意金錢’可是很多人都眼饞的寶貝。觀主自去隨人家做客，說不定還有更大的好處等著你咧！”
不多時，那一葉扁舟早順流而下去得遠了。
白元卻憑空出現在清溪之畔，環顧四周微微冷笑，驀地喝道：“那藏頭露尾的小牛鼻子，還不給俺滾出來領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