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餐云觀中。
石堅將手中幾頁書信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怎都不敢相信才三日不見,那位剛剛結(jié)交的朋友張三郎便已成了親,而新娘還是那位據(jù)說已失蹤多日的臨溪村劉廣員外之女劉嬋。
書信篇幅頗長,言辭甚是直白,分明便是張三郎的口吻,但字體娟秀柔美。
石堅猜測這多半是張三郎口述,他那位新婚妻子手書。
信中將事情的原委交代得清清楚楚。
原來先前劉家小姐在翠微寺降香后回家途中失蹤,是被兩頭妖狼襲擊,隨從盡遭殺害,她本人也被擄回巢穴。
事后那劉員外雖重金懸賞征求女兒消息,其實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心中已沒有多少指望。
豈料那劉小姐命不該絕,三天前張三郎離開餐云觀下了黃山,竟也遭遇那兩頭妖狼。
幸而張三郎手中有石堅鐫刻了“斬妖符”的短刀,又學(xué)得石堅傳授的三式刀法,當時大發(fā)神威連斃兩狼。
后來又有翠微寺派出來尋找劉小姐的白云和尚到場,邀張三郎一起尋到妖狼巢穴,救出被囚禁多日的劉小姐。
白云和尚這出家人也不貪圖劉家的懸賞,于是功成身退飄然而去,讓張三郎將劉小姐一路護送回家中。
劉員外夫婦見愛女安然歸來,當時都欣喜若狂之余。
劉員外一方面對張三郎感激不盡,另一方面考慮到女兒先是失蹤多日,后又被張三郎一路背回來,已算有了肌膚之親,實不便再許配旁人,于是生出許婚之念。
劉員外又讓夫人悄悄問過女兒意見,得知被英雄救美的女兒對張三郎亦不乏感激與欽慕,便再也沒有遲疑,當面向張三郎提親。
張三郎雖未對那位溫婉可人的劉小姐生出甚好逑之念,也只是出于雙方身份家世懸殊而自慚形穢,如今聽說美人早芳心暗許,劉員外這老父親不僅不會棒打鴛鴦反而樂見其成,大喜之后便一個頭叩了下去,口中也當即改口喚了聲“岳父”。
劉員外考慮到張三郎家貧,更考慮到女兒的名聲,便也沒有大操大辦,甚至沒有挑選良辰吉日,就在當天另外收拾了一處閑置的院子,讓一對新人拜堂成親。
劉員外膝下雖還有兩位公子,平生最寵愛的卻是這位小姐,愛屋及烏之下對張三郎這嬌客也另眼相看,轉(zhuǎn)過天來便太平縣城置辦了一座大宅和幾處鋪面贈予張三郎,作為女兒女婿日常花銷的出息。
因此,如今的張三郎已是美人在懷又家有恒產(chǎn),大小也算人生贏家了。
在書信的末尾處,張三郎說了自己除石堅外并無其他親朋,先前能夠斬殺妖狼也全賴石堅之力,此次倉促成親未及邀石堅到場,心中一直過意不去,因此與娘子商議了,等三天后將新居收拾妥帖,會親來餐云觀中,接石堅到他家中做客。
石堅終于看明白書信內(nèi)容,略作沉吟后,抬頭向著對面那送這封信來此,青衣小帽做家丁裝束的漢子笑道:“三哥既是盛意拳拳,貧道便在觀中敬候他上門了。”
那人忙賠笑道:“既然如此,小人即刻下山回稟姑爺和小姐!”
等送那人離了餐云觀,石堅思忖道:“三哥所殺的兩頭妖狼,多半與先前分別死在我們兩個手中的青狼有些瓜葛,只希望這一次是斬草除根再無后患了。不過那兩頭妖狼不加傷害劉小姐,只擄回巢穴囚禁,其中似乎有些蹊蹺……”
太平縣城,張宅。
掌燈時分,張三郎才抱了一壇酒興沖沖地回到家中。
為了招待石堅這位友人兼貴人,他一下午跑遍了太平縣城的大小酒肆,好容易才淘換到這壇出自徽州府黟縣老字號白家,已窖藏二十年的“一品白”。
親自抱著酒壇送到廚房,交代劉家連這宅院一起贈送的廚子小心收放,他徑到后宅來見新婚妻子劉嬋。
來到臥房門外,抬手輕輕推門,門扇卻并未應(yīng)手而開,似乎在里面閂上了。
張三郎微覺納悶,這是他們夫婦的臥房,自己站在外面,里面的只能是劉嬋,只是不知她閂門做什么。
好奇之心一起,便再也按捺不住。
他悄悄退開幾步,躡手躡腳走到窗前,看到窗扇也緊緊關(guān)閉,便用手指在嘴里蘸了點唾液,無聲無息地將窗紙洇濕再戳破一個小洞,湊了一只眼睛向內(nèi)觀瞧。
燈光下,室內(nèi)的景象一覽無遺。
一個雖然身形凹凸有致,卻是項生狼頭、體覆白毛的怪物坐在桌邊,將一張人皮平鋪在桌面上,用利爪捏了一支毛筆,在人皮的頸部和胸前涂涂抹抹。
等到將幾處淤青的齒痕指印消除殆盡,怪物放下毛筆,雙爪提起人皮,就著燈光左照右照,好半晌后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低聲自語道:“那殺豬的粗胚忒矣得粗暴,每次相好后都在老娘這張畫皮上留下些爪印!”
說罷,將人皮往頭頂一罩,轉(zhuǎn)眼間便成了一個長發(fā)如墨,肌膚勝雪的窈窕美女。
此刻,窗外的張三郎早已駭?shù)妹嫒绨准垺?
至此他哪還不明白,真正的劉小姐早已遇害,連日來與自己朝夕相伴乃至枕榻纏綿的,只是一個披著劉小姐人皮的怪物!
總算他的心性膽氣都非常人可比,雖然心中極度驚恐,卻始終咬住嘴唇不曾發(fā)出一絲聲響,腳下更開始極輕極緩地向后退卻。
只是張三郎在外面才退出十余步,室內(nèi)的“劉嬋”忽地抽動一下鼻子,隨即嬌笑道:“夫君既然來了,怎地又要離開,莫非才這幾天便厭棄了妾身?”
話音未落,緊閉的房門忽地向內(nèi)張開,一團隱含腥氣的旋風(fēng)吹來,裹住張三郎的身軀,令他身不由主的雙足離地向室內(nèi)飛去。
張三郎口中驚叫、手舞足蹈地穿過房門,迎面正看到在燈下毫不避忌展露胴體的“劉嬋”,面上的驚惶之色陡然轉(zhuǎn)為決絕,右手往身后一探,已拔出那口一直隨身攜帶的殺豬刀,用出石堅所授三式刀法之一,出刀如電筆直刺出。
短刀刺出的瞬間,刀身鐫刻的“斬妖符”陡然釋放出前所未有的赤紅光華,約束張三郎的旋風(fēng)被赤光一沖便即潰散,刀尖一點寒芒霎時已至“劉嬋”的咽喉。
(今日開始第一輪推薦了,懇求追讀及各種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