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離州亂
- 傳說:通天帝君
- 常凡.
- 5497字
- 2025-07-20 14:52:29
離州,乃是北晉王朝二十四州中最北邊的幾州之一,因其地勢險峻,北鄰冰獄寒境,東接瀚林蠻族,不僅要抵御寒境雪族眾妖,還要防止東邊的游牧蠻夷入侵,故北晉在此常年陳兵數百萬,是當之無愧的邊塞重地,素有“一朝安危生死系,一城存亡關社稷”的說法。
此州地域甚廣,據說一個普通人終其一生,不吃不喝也要走上幾輩子才能踏遍每一處角落,至于是不是真的,也沒人真的去探究。離州自北向南呈一狹長弧月型,中間綿延數千萬里長城將其分成兩部分,百萬精兵則駐兵關外,除了一些離州城府布置在州南腹地,其余小城卻是擇地利而建,有關內的,也有關外塞城。
因此,離州除了其他各州都設有的知州和將軍,還另設有鎮北將軍,撫北淮王這兩個駐邊職位,與知州和離州將軍管轄本地的權力不同,鎮北將軍和撫北淮王不僅重兵在握,戰時還有直接統率一州的權力,并且無需上奏朝中,有著自行決斷的權限。
雖然這兩位大人物忙于領兵,巡視邊疆,但是鎮北將軍府和淮王府是實打實的設在離州城府中,這讓離州城的城主——知州大人忌憚不已,頗有種臥榻之側有他人酣睡,坐立之處有利劍懸頂的感覺。
不過要說起離州境內最大的勢力,那當之無愧的還是虛日山,不如說北晉內除了其它幾處仙家之地,就沒有能與之抗衡的了,皇室也不行,宮廷不是沒有術士,但比起這等超然存在,還是像螢火與皓月,完全沒有可比性。
所以抗擊北域眾妖的實際主力還是虛日山的仙師,數百萬精兵也不過是血肉之軀,真要與妖獸廝殺,還是葬身腹中的居多,這百萬將士的主要職責還是抵御東邊的游牧蠻族和及時傳報妖獸動靜。
仙師們是不屑于參與凡人爭斗中的,就算北晉真的滅了,對虛日山來說也不過是換了一頭家畜,與那妖獸爭斗也不是要保護凡人,純粹是為了那些妖獸身上的珍稀材料和內丹,以及試煉門下弟子。
如今爐火季將至,冰獄寒境內的妖獸躁動不已,據深入的探子密報,已經形成了大大小小幾十簇獸流,目的不言而喻,鎮北將軍和淮王已奔赴前線,坐鎮帳中,隨時準備發動烽火萬里符,請仙師下山,整個塞外彌漫著緊張的氣氛。
州南腹地的離州城卻仍然是一副歡騰熱鬧的景象。
這日,風和日麗,萬里無云,剛過午時不久,螢月季深秋,陽光少了毒辣,多了溫和,曬到人身上,人就不想動了。
這街巷茶館旁擺放著七八輛馬車,那七八名馬夫用過午飯,閑聚在一旁樹蔭下歇息,這時最外邊的一名馬夫感覺自己被人踹了一腳,睜開眼將面上草帽摘下,正欲發作,看見是幾名錦衣玉飾打扮的,瞬間就沒了火氣,迅速站起來點頭哈腰的說著:“幾位老爺好,可是要坐車?我這車啊可是在離城里都有名的,就連知州大人坐過,那也是贊不絕口啊!”
在說后幾句時,那車夫明顯底氣不足,聲音都壓低了些,那幾人中的一名中年男子聽到他的話后,臉皮抽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恢復如初,因為時間很短,所以并沒有人發覺。
那幾人遮遮掩掩的,顯然不想多在外面暴露,有一人上前,就是剛開始踹了馬夫一腳的那人,隨手從袖中取出一銀錠扔過去,語氣冰冷的說著:“四個人,去將軍府。”
馬夫看見這么大個銀錠,喜色難掩,雙手接過仔細瞅瞅就趕緊藏進懷中,可把周圍的同行羨慕壞了。
等馬夫將座車駛出,那幾人自顧自的掀開簾子坐了進去,馬夫喜色已收,卻有些躊躇,正想問些什么,就被車里的聲音打斷,還是先前那人。
“錢不夠還是怎么的,還不走?”
聲音里還透著些不耐煩,馬夫連稱不是,將心中困惑提出,竟是不知要去哪座將軍府,車里人聽罷,語氣稍微恢復,說明要去離州將軍府后,驅車人不敢怠慢,急忙揮舞馬鞭策馬疾馳,不消半個多時辰就到了。
離州將軍府前。
望著遠去的馬車,四人中有一刀疤臉沖著站位靠后的那名中年人打趣說:“沒想到城主大人,一州之長居然會對這樣簡陋的馬車贊不絕口,這樣看來我寨中豪車良駒也不少嘛。”
那中年人居然就是離州知州,城主大人,想來那小司擠破腦袋也想不到神龍不見首尾的城主居然坐他的馬車,否則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在城主面前吹噓,這般偏遠之地,對他們來說,皇帝可能沒有什么實際感,城里幾位大人物那卻是實打實的有壓迫感,弄不好得罪一個,可就是實打實的家破人亡了。
“王副手莫要打趣在下,還是正事要緊,那幾件信物,你帶到身上了吧?”
離城主雖然背負的雙手緊握攥拳,但面上卻沒有半點表現,似乎一點都不在乎那刀疤臉的嘲諷。
刀疤臉收起笑來,正色道:“事關我和眾兄弟的自由,怎能有半點失誤,城主請看這幾樣東西。”
說罷,就將幾樣東西從隨身包裹中取出,展示給幾人看,分別是一把一尺多長的小劍,一柄玉簪和幾個玉佩。
如果是賈少爺在此,定然能夠認出那刀疤臉就是那日將他綁了去的賊匪頭子,那玉簪玉佩像是那日倔脾氣的少女之物。沒想到堂堂朝廷重臣,一州之長的存在居然還跟這些賊配軍有勾結,難怪這些匪徒多次作惡卻始終捉拿不及,根本就是蛇鼠一窩,官匪一群。
可惜,賈少爺現在身處險境,外界種種他又如何得知?
當其他三人看到那小劍時,即使是城主也忍不住輕咦,這把劍也算有些來歷,是離州將軍年輕時征戰沙場的佩劍之一,劍身清明,劍柄碧玉,乃是北晉第一鍛造大師親自打造,吹毛斷發,切雪無聲,配合離州將軍另一把長刃,舞起來人造禁區,五步之內無人可擋,確實是一把寶劍。
這次離城主沒有開口,反倒是身旁一位魁梧壯漢嘖嘖稱奇起來:“這就是碧血劍?傳聞此劍飲血則碧,出劍似閃電,不知是不是真的?”說完就想上手試試。
還沒等壯漢將手伸出,刀疤臉就將展示的幾樣再次收入囊中,眼神里透露些許不善,面上卻是似笑非笑的說:“是不是真的,難不成封統領想拿在下試試?”
被喚作封統領的那名壯漢手伸到半空卻被人打斷,不得不悻悻作算,一時尷尬之情浮現于表,意識到剛剛自己的言行不妥。
城主再次開口,像是為手下找一個理由,說到:“好了,王副手你用不著如此,都到了此地,還怕我等出爾反爾?封統領也不過是醉心武學,看見寶劍如同見了美女,如有冒犯,在下給他賠個不是,看在我的面上,大家以和為貴。”
果然聽了這一席話后,那王副手放下警惕來,冷哼一聲說到:“城主大人明白就好,你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可都把腦袋別在腰上了。”
威脅的意思不言而喻,城主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攔住想要張嘴的手下,知道他們的交易沒有大礙,也就不去理會刀疤臉說的話,反倒是封姓壯漢有些沉不住氣。
這四人各懷鬼胎,在離州將軍府前再密謀一頓飯的功夫,就不再遲疑,直接通報將軍府,請求見那老將軍一面,說有要事相求。
不同于離州城其他豪宅門第,離州將軍雖然也稱將軍,但卻是個閑職,老將軍已經年過七十,不再統兵,每日不過是讀書寫字,詩書禮樂,倒也閑情逸致。老將軍為人勤儉,不喜奢華,因此府中下人不過十幾,大小事情都交給老管家去做。
城主大人親自上門,老將軍自然是要見上一見。
將下人打發走,一行五人落座到偏廳書房處,除了城主和老將軍互相寒暄,天南地北的閑聊一會兒,其余三人在賓座都是一言不發,打量著這位曾有北晉“仙人之下無敵手”稱號的老人。
皺紋已在他臉上刻出了深淵般的溝壑,但深陷在其中的眼睛,卻還銳利得如同未冷的刀鋒,不經意間的偶爾一掃,寒光掠出。
其余三人中有兩人皆是武藝高超之輩,與老將軍目光對上時,都是心里一驚,體內真氣浮動,隱隱有些坐立不安。
幾位都活了大半輩子,都是聰明人,自然知道城主上門,不是光寒暄這樣簡單,只是誰也沒有主動提起,老將軍的魄力實在出乎意料,拉扯了半天古籍趣聞,書法自然,就是不問城主來意。
原想掌握主動的離城主心里誹謗不已,面上卻還是和善,再次舉杯敬茶,說道:
“莫將軍真是博學多才,在下是沒想到將軍除了武學一途到達根源,這詩書造詣居然同樣深刻,真可謂是文武雙全!”
莫姓老將舉杯回敬,知道這老狐貍終于是沉不住氣了,面上同樣是無悲無喜,淡淡的說道:“城主大人謬贊了,老夫只是年輕時有些氣力,愛耍弄些刀槍劍棍,談不上武之根源,這些書畫不過是一時興起,胡亂而做,都是些不入流的東西。”
“哎,此言差矣,莫將軍府邸幽靜,這翠竹林清幽雅致,充滿意境,實在是作詞造詩的好地方。”
莫姓老將不清楚這老狐貍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正想開口繼續胡扯,卻被那離城主接著出言打斷。
“我觀此竹林堅挺剛毅,不僅青翠欲滴,而且枝葉整齊有序,栽培之人絕對是細心呵護,像是女子之輩,聽聞前些年城中有一少女憑著誠心和毅力打動了精通草木的孝先生,讓這位曾直言離州之內不收徒的草木大師收下一名女弟子。”
離城主將杯中的茶水飲盡,站起身來走到房門外,池塘邊的竹林前,邊走邊說道。
望著那老狐貍的背影,莫姓老人將手中茶杯放下,皺了皺眉,離州誰人不知他莫間聞的孫女冰雪聰明,入了孝先生的門下,不知此人提這事做甚,算算時間,他的孫女出城采藥也過去了一旬時間,差不多要回來,難不成,此人將算盤打在自己孫女頭上了?!
想到此處,莫老將軍一言不發,緊握手中茶杯,眼神變得更加冰冷犀利,望向離城主的背影,像是要用眼神將此人洞穿。
感受到屋內的緊張氣氛,離城主麾下的封統領和另一位王姓刀疤漢都不自覺將手伸向腰間佩刀。
倒不是莫間聞心思多疑,他與那離城主除了當初剛到離州城時見過幾次,那離城主當年相見時,他就知道此人心機城府,不可多交,從此就再無往來。
如今邊關戰事欲起,城中再無王室直系逗留,倒是會挑時間拜訪,卻又遮遮掩掩的,一副見不得人的樣子,還帶來個賊配軍,怎么看都是心思不純。
莫間聞畢竟領兵多年,那老狐貍帶來的幾位賓客里,再怎么遮掩,他也還是一眼就識破了幾人的身份,無非一個謀士,一個武將,還有一個居然是個賊配軍,也不知他是如何掙脫那困仙索的束縛。
莫間聞老了,不想給自己惹麻煩,故而扯東扯西,對另幾人也不過問,只想隨便應付過去,現在就不同了,那老狐貍將話題放到了他的孫女頭上,那他是想不管都不行了。
眼看劍拔弩張的氣氛持續發酵,離城主轉過身來,擺擺手,示意其他兩人將腰間的手放下,那兩人略一遲疑,最終還是放下了。
接著離城主又笑著對莫姓老者說:“莫兄真是威風不減當年,僅是坐在那里,威壓便如此驚人。”眼看談到正事,離城主也不再客套。
莫間聞冷哼一聲,事關重大,他懶得跟這老狐貍廢話,全身肌肉緊繃,體內真氣運作,整個人就紅暈起來,心臟有力的跳動,像住了只強有力的兔子,一呼一吸之間,讓坐的近的三人都能聽到那“撲通撲通”的響聲。
“冷千機,老匹夫,老夫雖然年邁,仍有驅狼逐虎之力,想來你不會做什么蠢事才是!”
莫老將軍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茶杯捏了個粉碎,一松手,竟成了一把粉末隨風之飄向冷城主,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座下封統領和王副手皆大驚,兩人無不是內力深厚之人,自問是無法輕松做到此事,他們與那老將相隔不過數十尺,真動起手來,怕是幾個呼吸就要落敗。
冷城主聽罷,不知心里怎么想,面上卻渾然不懼,依舊向前走回原位坐下,親自沏茶遞給老將軍,繼續說道:
“莫兄神力,當真不愧‘關外戰神’之名,就是不知莫兄那孫女是否也有如此神力?”
眼下果真如自己心中猜想的那般,到了最壞的地步,他莫間聞別的不怕,唯獨孫女一支獨苗是他的命門所在。
不過他將自己的左右親衛都遣散到這位年幼的至親身旁,還有孝先生守護,又將自己早年間的寶劍相贈,賜其匹配的劍法,不說萬無一失,起碼關內離州可保平安,否則也不會多次放任其出城采藥。
這樣的想法在莫間聞腦中一閃而過,即便如此,仍然大怒,體內真氣上涌,迸發而出,將玉飾案桌震了個粉碎。
眼看著就要動起手來,莫間聞卻察覺到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以自己幾十年的搏殺經驗,即使不用目測,也能判斷出一個人的武力多少,這便是他的武道心眼。
此前他就通過心眼分析出冷千機帶來的兩名武夫不過堪堪登堂入室的水平,真氣尚且不能迸發離體,相信僅憑自己拿下這四人不過須臾之間。
但望向冷千機仍然微笑的臉龐,他竟然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直覺告訴他,此人非常危險,這也是他武道宗師的特殊直覺。
莫間聞低頭一看,心中一驚,臉上訝色難掩,冷千機遞給他的杯茶居然沒有隨玉桌崩壞而摔碎,居然被一種不知名的力量包裹著,漂浮在空中,杯內茶水沒有一絲漣漪,竟沒有受到一絲影響。
擁有武道心眼的莫間聞尚看出一絲端倪,那茶杯被一幾乎不可察覺的氣團包裹著,氣團順著一絲同樣微末的細線,一直延伸至冷千機指尖。
“靈氣!?”
莫老將軍無法沉住氣,失聲說道。
“居然是靈氣,冷千機,你居然是修仙者!?”
冷城主看那莫間聞終于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不自禁的哈哈大笑,他明白,此次博弈是他贏了,任他仙人之下如何無敵,始終是肉體凡胎。
之后的事情就簡單了,冷千機不客氣的提出自己的條件,又讓王姓刀疤漢子將莫間聞孫女的貼身玉佩,佩劍展示,要挾這位老將軍交出兵符,并且軟禁府內,不得與外界有任何聯系,承諾等他大事功成后,自然放他們祖孫團聚。
莫間聞雖然很想燃盡心血,與這些謀逆賊子同歸于盡,但把柄落在人手,且自己暗疾未復,面對一修仙者存在,確實沒什么把握,真要出手,大概率也是以卵擊石,反倒誤了孫女卿卿性命,因此只能先自保,待以后另尋機會。
等到此行目的達到,冷千機笑容滿面的拜別老將軍,莫間聞冷哼幾聲,吩咐老管家“送客!”,之后就坐在竹林前不動了。
“唉,看來今年的爐火季是不好過了,芊芊落入賊手,想那西門、南宮二人已遭不測,他二人跟隨我多年,最后沒有魂歸沙場,反倒落了這個下場,是我對不住他們啊,唉······”
莫間聞撫摸著手上的玉鐲,自言自語的說著。
這玉鐲原本一對存在,也是仙物品,乃是孝先生所贈,別的功效沒有,只有一種作用,佩戴玉鐲雙方有一方生命之火消逝或大減,另一方即使相隔萬里,也能感受到。
這也是莫間聞相信自己孫女芊芊尚且生還,不愿魚死網破的原因。
芊芊拜入孝先生門下,即使她自己不說,莫間聞也知道,這孩子對草木之學沒多大興趣,她喜愛的還是舞刀弄槍,多半是為了自己的暗疾,真是苦了這孩子。
眼下離州表面風平浪靜,背地里已經風起云涌,說什么也要將這從小失去了爹娘的至親守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