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閑只是稍稍疑惑就馬上回話,他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些。
“師兄?這才過了多久,你怎成了這副模樣?”
那邪祟一怔,這與它所想有些出入。那日它的好師弟不惜以神形俱滅,不入輪回為代價,施展了雙重獄鬼封印,將它困在這時間停滯之地,日日夜夜受盡厲鬼啖骨吞肉之苦,恐怕已有數(shù)千年時間,總歸是趕在神魂消散,神格破碎前將自己練成鬼魂之軀體,從那時間之外的空無回到無盡域,回到人界。
它那師弟早該魂飛魄散,即使是師父大羅金仙親自出手也是回天乏術(shù),若不是這龜蛇二神將靈軀幾乎耗盡神力,將它師弟的一小撮靈魂從鬼域門拉了回來,它怕是再見不到這位好師弟了。
過往種種如云煙一般,馬上就風(fēng)輕云淡了,雖沒有容顏,但這邪祟卻是做出了表情,充滿了戲謔。
從鬼門關(guān)走這上這一遭,就算是被神力救回,普通人三魂七魄也要丟掉個兩魂,不說性命之憂,思維受阻,顛三倒四,變成一個只會流癩哈子的白癡還是大有可能的。
但它和它的師弟可不是一般人,乃是真仙降世,仙人精魄無比強(qiáng)大,即使只是一小撮靈魂,依然能再造金身。
可惜啊,真是可惜,它是徹底墜入鬼道,無法再位列仙班。
這下界實(shí)在無趣的很,自下界以來,它除了血祭練寶也無事可做,偏這人界居然還有人懷著乾坤化界符這一仙家秘寶,竟真讓這群螻蟻溝通到了仙宮,狗屁帝君居然罰它重入輪回,下界重修。
原想它師父燁道人主司光陰,縱橫過去與未來,助它渡過這九世人界輪回輕而易舉,不想那老匹夫居然不講一絲情義,親手散去它一身真仙神通。
若不是它大道未成時另有機(jī)遇,保命后招不計(jì)其數(shù),原想飛升仙界,再也用不上那不滅之體的神通,卻不想面對此番仙劫,種種仙家手段發(fā)揮的功效如同螢火一般,幾乎無效,反倒是墜入人界后,它早年布置的人界后手起了作用,一具不滅之體保住了他元魂清醒,不受輪回轉(zhuǎn)世影響。
至于后來之事,想必出了此處,隨便打聽,或是哪些奇聞異事的古籍里都大半記錄在內(nèi),無非是魔頭縱橫,人界瀕危,真仙降臨攜以龜蛇真靈,與魔頭打得天崩地裂,海水盡干,日月不現(xiàn),最終魔頭與真仙消失,蹤跡全無,龜蛇真靈戰(zhàn)死,化作人界最高的靈山與最大的靈島。
那魔頭自然就是它,這下界降魔的仙人便是眼前的這人,它的師弟——道仙成,而它還在仙班時也有一個讓眾仙家敬畏的名字——邱辰仙。
真是過去了不知多少歲月,靈龜島漂浮成了大陸的一部分,仙蛇山也在大陸撞擊中崩塌,被另一座新生的高山取代,它們的時代過去了,至少在人界,已被稱做上古時期。
它能蘇醒過來,自然知曉它那師弟當(dāng)然陰魂不散,只是沒想到來的那么快,不過他明顯沒有恢復(fù)記憶,靈魂之力不足全盛萬分之一,生命之火更是微弱,不消它使什么手段,三年之內(nèi)也必然身死道消。
凡人之身,怎能承載仙人之魂?哪怕是萬分之一也不行。
賈閑見這團(tuán)黑云只是一直冷笑,不曾理會他,眉頭一皺,心里嘀咕著:難不成這鬼東西認(rèn)錯人了?還是在詐他?
搖搖頭,他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現(xiàn)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生死全在對方手里,沒必要施展這些小手段,看來自己確實(shí)與那黑云有一定關(guān)系,估計(jì)是上一世的關(guān)系,說不定還有一絲生的機(jī)會。
只是一瞬間,賈閑就將事情分析的七七八八,且看他能不能再套些話。
雖然賈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卻也不希望最后落得個暴尸荒野,無人問津的下場,他生時必定充滿遺憾,才會死后化作孤魂游蕩人間,如今這份遺憾加了重量,他身負(fù)著兩個靈魂的重量,絕不能在這里倒下!
于是,賈閑強(qiáng)忍住顫抖,做了一禮,打起精神再說道:“師兄身陷此處,莫非需要小弟助你一臂之力,方可脫困?”
不知為什么,賈閑此話方一出口,就覺得心神不寧,只感覺冥冥之中,有什么出自靈魂本能的東西在阻止他的想法。
那黑團(tuán)極為擬人的化出一張巨大人面來,裂開烏煙瘴氣的大嘴,像是會隨時破裂開來,說:“道閑承,看來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這樣的話也說得出口,甚好,甚好!你師兄我還怕那老匹夫和這倆畜生給你留了什么后手,如今看來真是多慮了!只等塑月一到,九陰之日就是我破關(guān)之日!”
賈閑暗道一聲不好,本想多套些信息,這下反倒弄巧成拙,將自己記憶全失的事實(shí)暴露,讓那邪物氣焰囂張,看來這“師兄”與他前世沒有血海深仇,那也大差不差了。
不過也不是沒有收獲,起碼知道自己前世真名,原來是叫做道閑承,就是不知道那邪物口中的“老匹夫”和“畜生”又是什么?
不等賈閑繼續(xù)思考,那黑云人面又張嘴噴出黑氣:“既然到了這里,那師弟也就不用想著離開了,乖乖陪著為兄等到萬鬼沖關(guān),破封出禁吧,這大廳里還有些果食,足夠你撐到那天了,念在你我同門一場,這鎖魂煉魄之痛我也就不再追究,為兄必定讓你走得痛快。”
那黑云說完這段話,就不再理會賈閑,自顧自的飛回大廳穹頂深處,接著那兩座神像也不再發(fā)出異光,回歸到石像狀態(tài),透過屏風(fēng)望去,賈閑分明察覺到,那兩座石像多了好多細(xì)細(xì)的裂紋,隨時都要崩塌的樣子。
過了良久,賈閑陰晴不定的臉色才恢復(fù)平靜,嘆了一口氣,在那邪物看來,他仿佛已經(jīng)是死尸一具了,雖然不清楚它口中說的什么“九陰之日、萬鬼沖關(guān)”是什么,但“塑月”賈閑還是知道的,也就是月食那一天,既然它真的不管自己,自然要抓緊時間檢查一番,看看是不是真的沒有辦法逃離魔窟。
說干就干,為了保住小命,賈閑開始仔細(xì)調(diào)查大廳內(nèi)的每一處細(xì)節(jié)。
首當(dāng)其沖的就是檢查那入口處,細(xì)細(xì)摸索,再慢慢敲擊那大青石的各部分,差不多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賈閑沒找到那入口青石的一絲破綻,就好像從來沒有什么入口,有的只是一道厚厚的墻壁,感受不到一絲氣流,也聽不見有一聲空腔。
算算時間,現(xiàn)在應(yīng)該到了后半夜了,大廳里無窗無縫,不見一絲星光,剛剛明亮如晝,不過是神光照射,現(xiàn)在神光散去,大廳內(nèi)就暗淡了下來,倒也不是完全摸黑,雖然沒有燭火之類的,但大廳棟梁之間多鑲嵌著奇異的發(fā)著熒光的石頭,勉強(qiáng)能辨識方向。
賈閑認(rèn)得這種異石,夜光石,顧名思義,就是在黑暗中發(fā)光的石頭,多為富豪鄉(xiāng)紳做裝飾用,他賈府內(nèi)也有幾顆。
在熒光的指引下,賈閑慢慢移步到了那寶座邊上,要說整個大廳什么最顯眼,除了那兩座石像,也就只有這寶座了,縱然賈閑有些疲倦,他也不會貿(mào)然在這寶座上歇息,萬一觸碰到什么機(jī)關(guān)也不說定,起碼在塑月之前自己還是安全的。
那寶座看著富麗堂皇,在破敗的大廳里顯得格格不入,有些詭異。
等到賈閑走到寶座正麾下,才發(fā)現(xiàn)座上刻有三個大字,有些殘缺,凈是歲月劃過的痕跡,都有些模糊了,是種非常非常古老的文字,若是真賈閑在此,肯定是不認(rèn)識的的,但現(xiàn)在的重生賈閑卻是認(rèn)識的,口中忍不住念出聲來:
“邱——辰——獻(xiàn)!?”
隨著這一人名的喊出,賈閑大腦如同遭受到電擊一般,痛得雙手抱頭在地上打起滾來,他腦子里劃過一些記憶片段,山崩地裂,血流成海的恐怕畫面,那地獄繪圖中,有那么一襲白衣,仙氣飄飄,卻又邪魅異常,正望著他笑。
那人就是邱辰獻(xiàn),他的師兄,他的宿敵,亦是那團(tuán)黑云,他付出一切也要封印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