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一聲慘叫，響徹整個祠堂。

翼噬一爪抓碎了李羅氏，卻沒有放過李三妹的意思，另一只爪子已經揚起。

突然，一個身影疾奔而來！

楊威一腳蹬在柱子，借力反沖過來，短刀直朝著翼噬后腦劈去。

當真有勇有謀！

可吹毛斷發的鋒利刀刃，想要切開翼噬皮膚卻極為艱難晦澀，仿佛數層牛皮綁在一起，哪怕楊威已經全力而為，更有沖擊之勢，依舊只入肉淺淺不到一指，一翼噬的體型來說，皮外傷都算不上。

劃過硬毛尖刺之處，居然還帶起了火星子。

翼噬惱怒怪一聲，回頭去抓，楊威卻早有打算，他本就不是為了殺敵，刀勢未盡就已經身子一矮，抱起李三妹往后沖，口中大喊道：“九郎！”

“來了！”

聲未到，箭先至，一支烏木箭矢橫跨整個祠堂，從角落里急馳而來，一箭洞穿翼噬眼睛。

后方的狀況早已經引起李成仙注意，只是離得太遠，救無可救，幸有李羅氏和楊威先后爭取到的一點時間...

可射完這一箭后，李成仙手臂已經在不自覺痙攣了。

指尖鮮血直流，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箭袋內的烏木箭，也只剩下一根...

而翼噬....還剩兩只....

沒有擊殺的喜悅，李成仙只有緊張和無奈....

楊威將李三妹放下后，再次沖回，他看出了李成仙雙手都在顫抖，將他拉扯向后，自己迎上了追著李成仙的翼噬。

“九郎退后！我來擋它！”

李成仙沒有猶豫，他知道怎么做才能贏得生機。

一邊跑一邊去看李二郎的狀況，卻恰好看到李二郎在奔跑之時，突然面色一僵，一口血吐了出來。

這個強撐的漢子終于到了極限，跌跌撞撞。

眼見父親要被翼噬撕碎，李成仙只能未準備周全，就強行射出了自己最后一根烏木箭。

射偏了。

箭矢并未入眼，而是擊中了翼噬的猙獰大口中，翼噬吃痛一頓，李二郎勉強打了一個滾，逃了出來。

楊威察覺了這邊的新變化，引著另一只翼噬靠了過來，一人與兩只對峙，壓力陡增，即便有著地形和靈活優勢，也瞬間險象環生。

楊威大喊道：“九郎！找機會！”

在他看來，翼噬現在只剩兩只，機會還在，而且更大了！

但后方，李成仙用滿是鮮血的手，摸著空空如也的箭囊，心里只有苦澀。

看似局勢明朗。

實則已經山窮水盡了。

他的箭沒有了，他的臂力也已經酸軟。

胸口一摸，小黑瓶出現在手中，里面已經接近全滿，卻依舊差一線打不開，翼噬提供的積累遠勝于普通走獸，但還是不夠，救不了他。

哪哪都疼，哪哪都累，哪哪都到了極限。

慘慘慘…

李成仙直接把自己慘笑了，目光疲憊而無奈，眼皮子都快睜不開了：

“媽的！到底什么是天外魔啊…”

這時，一雙手出現在視野中。

那是一雙幾乎只有骨架，卻依舊粗大的手。

還有熟悉的獸骨箭。

李二郎的聲音從背后傳來，聲音比他還要虛弱。

“成仙…是不是沒箭了？”

李成仙接過獸骨箭，卻苦笑道：“自家箭矢太短，配不上這烏木弓?！?

李二郎將背上的“老弓”也遞了過來。

“自家箭，那就配自家弓吧…”

“可我的手…”

“成仙…”

…

“不要怕，試一試?！?

—————

六年前，李家村外，冬。

“成仙，不要怕，試一試。”

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鼻頭凍的通紅，手凍的皸裂，舉著弓猶豫不決。

這林子冷的要死，鞋子里全是化開的雪水，眉毛都染了白霜。

男孩背后，是一個高大、強壯、健康的身影，來到這個世界后，男孩還沒有見過比背后這人更高的存在，估計得有一米九五。

李二郎，這一世名義上的父親。

李二郎溫聲道：“那只兔子已經受驚了，機會只有一瞬，要抓住。”

男孩頗為無語，小大人似的抱怨道：“之前三十多箭你也是這么說的…”

李二郎壓著嗓子笑了笑：“你射不中怎么還怪起我來了？”

男孩嘆了一口氣：“我也沒想到射箭這么難…一只野兔居然追了幾里山路…爹，我累了。”

這聲爹叫的有些怪，似乎心里有疙瘩，三年前李仙落水被救起后，一直有些奇怪，不愿意叫爹，也對許多人不認識了。

李二郎一直很自責，認為是自己沒有照顧好兒子，才害李仙得了“失魂癥”。

因此只能更加疼愛...

連續三年的照顧，才算重新叩開兒子的“心門”。

李二郎蹲下身子，將李成仙從背后抱住，伸手去輔助他拉弓瞄準。

過于近的距離，讓李成仙有些不自在，但也沒說什么。

李二郎在李成仙耳邊說道：“我已經教了你許多獵戶和射手的技巧，但聽一百遍，不如自己試一遍....”

“今天我再和你說最后一句囑咐...”

李二郎引導著李成仙拉開短弓，雖然是祖傳老弓，但依舊讓臂展不足的少年有些勉強。

但李二郎幫他拉滿了最后一程，并且緩緩調整著角度。

“什么囑咐？”

李成仙問道。

李二郎沒有回答，而是屏息凝神，等到遠處那雪窩子里有動靜的一瞬間。

把著李成仙的手，松開了弓弦。

箭矢飛出，正中肥碩野兔的脖子。

“射手，既要有等待時機的耐性，也要有放手一試的勇性....”

——————

六年后，李家村祠堂。

楊威獨自周旋兩只巨大的翼噬，八根一人合抱的石柱已經只剩下三根，碎石亂瓦進一步限制了楊威的行動，好幾次都被利爪刮到，手臂鮮血直流。

而他一聲不吭，他還在等李家村九郎的奪目一箭，他相信九郎。

而后方，依舊如從前那般高大，只是骨瘦如柴，面若金紙，嘴角還帶著血跡的李二郎，如六年前一樣，從后方環繞著李成仙。

六年過去了，李成仙依舊...沒長到父親那般高。

李二郎托著李成仙那因為脫力而不自覺顫抖的手，緩緩拉開自家的祖傳老弓。

溫聲道：“剛才，你能控制飛出箭矢的方向？”

他弓術不亞于李成仙，剛才早已經看出了有幾箭的不同。

李成仙沒有隱瞞，點了點頭：“剛學會的。”

李二郎沒有多問，因為原因已經不重要了，笑道：“那就好，至少有了一拼的勇氣?！?

李成仙不再說話，任由李二郎引導著自己，將祖傳老弓，拉直圓滿。

這弓，父親明明已經多年拉不開了。

兩個都理應拉不開弓的人，合力而為，卻力至圓滿...

眼、箭巢、箭頭連成一線。

最后指向前方那只張牙舞爪的翼噬。

李成仙的手在抖，但李二郎的手卻很穩。

李二郎溫聲道：“成仙，你來決定時機?！?

話音剛落，時機已至！

翼噬追著楊威從右側沖來，完美的暴露了自己猩紅的眼眸。

無需提示，李二郎仿佛心有靈犀，和李成仙同時放手。

這張已經快報廢的榆木老弓，沒有辜負父子兩代人的期許，射出了最后一箭，然后徹底繃斷。

李成仙雙眸死死盯著飛出的箭矢，時間仿佛慢放！他的“控箭術”再次施展！

稍稍有些偏，但很快被“控箭術”調整了過來，甚至連速度都陡然增加了一線。

這是他掌握“控箭術”一來，最成功的一次！。

無論他還是李二郎，都很可能沒有第二次拉弓機會了，所以這一箭！必須雙雕！

箭矢速度越來越快，直接洞穿了翼噬的眼窩，剛才還在對楊威緊追不舍的怪物立刻搖搖晃晃如喝醉了一般。

而那箭矢穿過眼眶后，停下了。

停在了半空中。

箭矢上散發著顯眼的熒光！就這么懸浮于半空中，滴溜溜的旋轉。

而李成仙，雙眼瞳孔也散發著微光。

意念一動！

箭矢以一個不可能角度，調轉180°！再次加速！

入眼！壞腦！

一箭！雙雕！

此時李成仙才明白，他掌握的不是什么“控箭術”。

而是....神念控物！

最后一只翼噬搖搖晃晃倒地的時候....楊威呆滯了片刻...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剛才死亡真的離他太近了，而且不止一次，但凡有一點處理不當，就是橫死當場的下場。

而李成仙也感覺頭疼欲裂，最終，他連神念的力量都消耗完了...

只是心里卻格外興奮...因為李家村，徹底安全了。

背后，也傳來了李二郎的聲音。

“真厲害....不愧是我兒成仙....”

李成仙已經快睜不開眼睛了，不過剛才的合力一擊，讓他想起了剛學弓箭的時候，和那只三十二箭才射死的野兔。

嘴角不自覺帶了點笑意。

李二郎：“咳咳...成仙，我最后說一句囑咐....”

李成仙嘿嘿一笑：“我知道，射手既要有等待時機的耐心...”

話沒說完，一顆腦袋，壓在了他的肩膀上，緊接著是李二郎整個身體。

但卻并不沉重，哪怕李成仙此時已經筋疲力盡。

李二郎不知不覺...已經這么輕了么？

李二郎用最后的力氣說道：

“接下來的路靠你自己了，好兒郎不該被困在屋院內，出去看一看....這天地大的很....”

“李家村不該束縛你，我也是....”

說完，李成仙背后，已經沒了呼吸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