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花酒宴越來越熱鬧,行宮的美酒美食仿佛永無竭日,永遠滿足著所有賓客的需求。
樂師們在蓮池邊也從不停息,清音雅樂環繞,為那私下的交談遮去首尾。
年輕文書沿著邊緣,端著酒杯悠閑穿梭,偶爾還和賓客們寒暄幾句,直到徹底來到無人在意的地方,才深深的望了一眼東麗仙子的背影。
而后轉身離去,沿著復雜的行宮道路前進,遠離了云花酒宴的靡靡之音,來到了某處昏暗的角落。
黑暗中,走出一個身影,那是一個俊美異常的青年,正是伏陽節當日,在河中游泳的那位。
只是原本應該發揮巨大作用的他,因為陰差陽錯,已經失去了登上舞臺的機會。
“俊益,東西帶了么?”
被稱之為俊益的青年從懷中取出一個八角錫缽,其上貼著復雜又破舊的黃紙符,青年揭開紙符,小心翼翼的將其打開。
八角錫缽內,躺著兩只晶瑩剔透的白玉蠶。
這兩只白玉蠶首尾相抱,如同一塊渾圓交融的玉佩,如果細看,就能發現玉蠶背部還有幾乎透明的蟲翅,體內還有流光輪轉。
元游深吸一口氣,面色平靜的拿起其中一只。
他已經為此謀劃了數年了。
這是諸多女修最不齒,也最忌憚的東西之一。
癡情蠱...
他們數年尋覓,從萬里之遙,耗費巨資才得到。
“蠱”據傳乃是古之大能,開創出的獨特修行道路,那位開創者的威能已經不可考,據說可煉天地萬物為蠱,可惜后世人模仿其殘存妙法,卻只拾人牙慧,學會了“煉蟲為蠱”這一項。
現存最主要一脈自稱那位的傳承,名為“春秋山”,屬于玄界三十六三之一,位于極南漳州之地,不過那里氣候古怪,詭林霧瘴遍布,自古就與其他八州交流甚少。
這東西能運來云州,極為難得。
“蠱”因為詭異險惡,被修士們所不喜,比如這癡情蠱,當一只被吞下,另一只就會化作虛無靈力,根據事先設下的引蟲香,去尋找另一宿主。
一旦被寄宿,雙方都會無法自拔的愛上對方,情至癡迷,六境以下皆不能免,甚至難以察覺,這也是為什么朱雀宮女修大多極其厭惡蠱道。
“俊益”道:“先生,還是我來吧。”
元游搖了搖頭。
對方急道:“您信不過我?”
元游訕然一笑:“你當這是什么好東西?你當我想愛上那女瘋子?”
他深吸一口氣,輕聲說道:“謀士以身入局,我等之‘爭’,必會付出代價,一次又一次,直至人道得證。”
“那為什么不能是我?”
說完不再猶豫,白玉蠶被元游整根吞入腹中,這詭異的蠱蟲入口并無什么特殊,他也沒敢咬破,如同吞下了一條溫熱軟滑的年糕一般。
甚至還有點甜味兒...
但緊接著,元游就感覺腹中一涼,仿佛什么東西散開了一般。
按照事先了解,那白玉蠶此時應該已經化作了無形靈力。
而另一只白玉蠶,立刻開始躁動不安起來,周身變得完全透明,展開薄翅,朝遠處飛去。
元游凝神道:“引蟲香早已經混在了東麗仙子羅衫內,癡情蠱會自行尋去...”
死死盯著那帶翅玉蠶遠去,直到其越來越虛無,徹底看不見,元游才松了一口氣。
“它必須在三個時辰內寄宿人體,否則就會‘傷心而亡’...連帶我體內的,和我本人也會死...”
俊美青年滿是不忍:“先生,您這又何必?”
“爭而惜命,我等拿什么和這天下斗?我與你們沒什么不同,如果因為缺了誰就一盤散沙,那只能說明我等的道是錯誤的。”
————
云花酒宴還在繼續,賓客們佳肴酒水作伴,漸漸忘卻了山下的心憂,也暫時忘記了蓑衣客的威脅。
賞花、賞月,賞云。
以及,欣賞慵懶躺在蓮池中央的東麗仙子。
云花酒宴所有景致都通過蓮池水面而觀,這位又偏偏羅衫輕衣躺在正中,想不看都難。
這位顯然是將自己也當做一景,大大方方給人看了。
不過她也確實有這個資格,軟塌上微微翹起雙腿,露出引人探究的陰影,眉眼永遠帶著三分慵懶和媚態。
再加上其出身名門,又是五境修士,在純粹的美麗之外,還會讓眾人有更多遐想。
主人尚且如此“灑脫”,賓客們也就很難故作正經。
由于只要是修士、各家族的年輕人就能來參加,所以賓客們有男有女,此時酒熏醉人心,靡音濁人耳,不少人相談甚歡,甚至親熱打鬧了起來。
李成仙去外邊轉了一圈,又回到了之前的位置,明顯感覺到了楊威的煩躁。
大概是因為酒宴的賓客們,漸漸在朝著放浪形骸的方向發展。
楊威咬著后槽牙:“同樣是云花酒宴,怎么到這的就這么奇怪呢...”
李成仙隨手挑了個青棗送進口中:“哦?你參加過朱雀宮的?是什么樣的?”
“參加過許多次,很是雅致,賓客無不是玄界豪杰才俊,席間飲酒作詩,探討修行大道,常有高階修士講經,年輕修士受益匪淺,怎么到這...是這么一番粗俗的景象。”
李成仙心道:區別這么大么?一個是大學講座,一個是舞池蹦迪?
不過這東麗仙子,也算“以身作則”了,人往那一躺,氣氛確實很難變得正經...
側面那兩個,就差抱著啃了。
還有角落里,你們拉拉扯扯是要去哪里?
他不由想到木云縣的林淑明,那個據說有著魅惑能力的天養異士,那姑娘比起東麗仙子實在太青澀了,這位不用任何能力就能...
下意識抬頭看去,卻發現東麗仙子一直看著自己。
這家伙怕不是有什么大膽的想法?
可為什么呢?自己只見過她一次才對...
和元游一敘之后,他來此處的目的已經完成了大半,剩下唯一好奇的就是所謂的甘露了。
不管這東麗仙子是命里缺晶還是別的什么意思,他都不想有太多瓜葛。
想了想,李成仙干脆挪了挪位置,坐在了李三妹的身后,避開東麗仙子逐漸露骨的目光。
李三妹叼著一根鴿子腿,疑惑道:“九哥?”
看了看油乎乎的小手,掰下來另外一邊鴿子腿,遞到李成仙嘴邊。
“吃么?”
李成仙沒拒絕,嘴上說道:“你吃你的,我躲躲。”
“躲什么?”
“躲色狼!”
李三妹依舊沒聽懂,但她聽話,繼續安靜開炫。
只是每吃到一個好吃的,就會給李成仙喂一口。
若是平日她早就飽了,這鍛體還是有好處的,萬一遇到有席可吃的時候,能多吃點...
小丫頭如此想道。
吃著吃著,李三妹突然抬起頭來,看到一只白胖胖的蟲子,散發著明亮的光芒,飛入了蓮池上空。
那蟲子并不大,但渾身發光,格外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