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中學離縣城有三四公里路程。

這一天是周五，學校放周末，王起陽打算回老家看望奶奶的。

如果不是黎晚清那條傳呼，王起陽此刻已坐公交車到了縣城車站，坐上了回王家垇的大巴車。

現在屁股后頭跟了這么個美人，王起陽自然不好意思拍拍屁股直接走了。他必須得把黎晚清送回家。

黎晚清家在縣城西門，家里開了個紡織廠。

路上，王起陽沉默半晌，問黎晚清，“那江大錘為什么突然找上你？”

在他記憶中，江大錘雖然一直垂涎黎晚清的美貌，但忌憚她家的背景，不敢隨便上前騷擾，怎么突然今天就敢下手了？

上一世他也曾想問這個問題，不過那個時候黎晚清已經聯系不上了。

后來他去過黎家的紡織廠，廠子也關了門。

“其，其實，”黎晚清走在王起陽身側，一直沉默不語的，此時突然被問到這個問題，神色似有點慌亂，她不自在地捋了捋垂下來的頭發，“其實也沒什么的，大概他突然，突然受什么刺激了吧——對了起陽哥，咱們坐公交車回去么？”

說著，大眼睛烏溜溜地看著王起陽。

王起陽自然知道，黎晚清這話的意思是不想再談論此話題。他頓了片刻，讓自己暫時把這件事放在腦后，對她說，“要不，咱們打車吧！”

作為一個有擔當的男人，怎么能讓心愛的女子擠混亂的公交車呢？

“好。”黎晚清乖巧點頭。

倆人來到學校門口，天色已經變黑，一輛公交車正好駛過來，那公交司機探了探頭，表情詢問王起陽二人是不是要坐車？

王起陽大方地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坐。

公交車司機便點了點頭，一腳油門擦身而過。

過了一會兒，才有個出租車過來，王起陽招了招手，示意車子停下。

車門打開，黎晚清理了理衣裙，坐在了后座上。

王起陽本想跟她一起擠后座的，但想了想，最終還是坐到了副駕位置。

一路無話。到了西門，出租車停下，這里離縣車站不遠，王起陽打算也在這兒下車了。打開車門，他摸了摸錢包，心里不禁一句我操。

錢包里只有皺巴巴的三塊錢，剛好夠公交車和大巴車的費用。

他怎么就忘了九十年代的那個自己，窮得連褲子都挽疙瘩的呢！

“晚，晚清，”尷尬的事實讓他語句都開始結巴了，“我——”

“起陽哥，你今天來得急，肯定忘了帶錢包吧？”后座傳來黎晚清溫柔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我這里剛好帶錢了，這次就我付吧。”

說著，黎晚清將一張票子往前排遞了過來。

王起陽瞥眼一看，竟然是綠花花的五十塊！

嘖。

“司機師傅，天色這么黑了，麻煩幫我把起陽哥送回家吧！”黎晚清道。

“晚清，”

王起陽正要說什么，只見黎晚清輕聲道，“起陽哥，今天你救了我，這一點錢又算什么呢？再說真要算，我這一點錢還不夠報答你的呢。”

“你今天的恩情，咱們以后再好好算好么？”

王起陽轉頭看去，在出租車昏暗的燈光下，黎晚清垂著眸子，臉色依稀可見微微泛紅。

王起陽登時心里一陣激蕩。

在他印象中，黎晚清永遠那么溫柔，永遠那么善解人意。

而此刻這話的意思，就是不僅幫他付了車錢挽回了他的面子，而且這個事情還有后續，她還要“報答”他。

想到這里，他心潮澎湃，剛才小小的尷尬已經拋諸腦后，他聲音也不自覺跟著溫柔起來，“晚清，我下車送你回家。”

“不要！”黎晚清搖了搖頭，輕聲道。

王起陽疑惑，“怎么了？”

“沒，沒什么，天已經黑了，你快點回家吧！”

說著，黎晚清已經下了車，并且上前，將副駕的車門輕輕推了回去，“起陽哥，下周見！”她揮了揮手。

王起陽抬手，還沒有來得及回應，只見黎晚清已轉身，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黑夜中的那一抹白裙，靈動而又溫婉的樣子，深深印刻在了王起陽腦海里。

王家垇離縣城十幾公里，出租車把王起陽送回家，幾乎差不多花完黎晚清那張五十的票子。

王起陽剛下車，便看見村邊站著一個熟悉的影子。

“大陽哥，你怎么才回來！”

說話的是王起陽的弟弟，王晨軍。

“癩疤，”因王晨軍小時候得過病，留下了一頭癩子，家里人習慣這么稱呼他，王起陽道，“家里出事了嗎？”

今早，王晨軍給他發了條傳呼：“快回”，王起陽回他傳呼，結果沒有回信。

“奶奶摔到腿了！”王晨軍急道。

王起陽臉色一變。

二人加快腳步往家里走，路上，王晨軍才告訴他，奶奶今天一早去種紅薯，在山坡上滑下來了，一條腿摔骨折了。

王晨軍一天都在忙這個事。

王起陽和王晨軍是一對孤兒，從小被奶奶撫養長大，祖孫感情很深。奶奶腿受傷的消息讓王起陽心里一緊，“有沒有去醫院包扎？”

“晚上張醫生來看過，已經包扎了，不過張醫生說目前不知道腿骨到底摔得多嚴重，所以……”

王起陽微微發怒：“那怎么不去醫院檢查？”

“醫生說，要拍什么片才能看到里面的情況，拍一個片子要一百多塊錢呢！”

王起陽沉默了。他知道癩疤說的是CT片子，在這個年代，拍個片子確實需要一百多塊錢。

他摸了摸錢包，里面僅剩十來塊錢，其中有七塊錢還是人家黎晚清“施舍”的，他幾乎此刻才想起來當年的自己是多么困苦，真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見自家哥哥一臉凝重，王晨軍在旁邊心里打鼓，“那現在怎么辦呢？”按照張醫生的意思，如果沒錢檢查，就這么賴好算了，只是恢復之后，極有可能一條腿會跛著。

在農村，不是要命的大病，一向都是這種處理方式。更何況，王起陽家這么特殊，父母不在，他還在上高中，而王晨軍還是個初中娃。

沉默半晌，王起陽也很無奈，“先回去看看情況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