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六也走了嗎？”

韓道衍頓了頓，突然笑著說道：“也好，我們這些道字輩的老家伙也不能都死了，起碼得留下一個半個的。”

“從凡人家族到仙族，恍惚間已經(jīng)近百年了?。　?

韓道衍咂摸了幾下嘴，似乎在回味過去的種種滋味。

韓本在繼續(xù)匯報道：“道成三叔也在議事大廳，他將護送族內(nèi)子弟之事交予了一位散修?！?

韓道衍沒問關(guān)于這位散修的事情，只是嘆息了一聲道：“老三他還是放不下當年那件事，妄兒之死本就不是他的錯，我在妄兒死后便想通了，他想從劍符宗離開這個念頭生出來時，便已經(jīng)沒了活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活著回到韓家?！?

“相比于一個小輩，老三在面對生死危機之時，下意識選擇救跟自己從小長大的老四也實屬正常，這兩兄弟怎么這么多年就邁不過這個檻兒呢？”

韓本在低下了頭，拳頭緊緊地攥在了一起，一言未發(fā)。

半晌后。

方才開口道：“雪兒呢？真的要她也上戰(zhàn)場嗎？”

韓道衍目光突然變的銳利起來，盯著韓本問道：“她是不是韓氏仙族之人？”

“是?！?

“她是不是練氣中期以上？”

“是?！?

韓道衍冷漠的道：“那你還問什么？你是一族之長，這話不該從你嘴里說出?！?

韓本在表情有些掙扎，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選擇沉默，繼續(xù)開口道：“大哥只有雪兒這么一個女兒，她是您的親孫女，更是韓氏仙族的未來?！?

“未來？”

韓道衍有些玩味的笑了一聲，而后俯瞰著這出龍山道：“韓氏仙族談何未來？魏國何談未來？我韓氏仙族死在這，她死在這，未來才有未來！”

“本在，你知道嗎？”

“我其實都不想讓那些煉氣期的族人離開的，我韓氏仙族全部子弟被吳國魔修滅殺在這出龍山，或者殺了這些魔修死在劍符宗的門前，方才能讓這魏國所有的仙族警醒。”

“我韓氏仙族一滅，魏國會盡傳我韓氏仙族的事跡。”

“外人會如何評我韓氏仙族？”

“或癡？或蠢？”

“或鐵血錚錚？或韓氏風(fēng)骨？”

“其實這都不重要，只要這件事傳開我的目的便達到了?！?

“魏國的這些仙族跪下太久了，他們甚至都不清楚站著是什么滋味了，既然總有人要出頭反抗魏國這三大宗門，為什么那個出頭的人不能是我們韓家呢？”

“如果不能念頭通達，那何必修仙呢？做個武夫豈不是更自在一些?！?

“這世間總歸要有人撞得頭破血流，如果是我韓氏仙族的話，這血是不是濺的高些，這聲響是不是大些，這聽到的人是不是多些？”

韓本在再次低下了頭，聲音有些晦暗不明的道：“父親，您瘋了，我不會讓您斷了韓氏仙族的根?！?

“我確實有些瘋，妄兒和那么多道字輩的兄弟死后我便有些瘋了，所以我才會選你來做這個族長，才會每天都把自己困在出龍山的山巔?！?

“你骨頭太硬，注定你不可能愿意給劍符宗跪下當狗，你性子太直，也注定不會讓我做出將家族根都挖掉的瘋狂舉動?！?

韓道衍坦然承認，而后道：“在兒，我本想再等等的。”

“可我真的等不了了，我只剩下了不到一月的壽命，你那些道字輩的叔伯也等不了了，再不動手，我們這些老家伙可能連劍都御不動了?！?

“這樣，你去議事大廳再問一次，可有人想離開，想離開者盡皆可以離開。”沉默了片刻，韓道衍還是不能像想象中那么心如鐵石，嘆息了一聲，再次道，“包括雪兒?！?

想了想，韓道衍又從儲物袋中取了一個玉盒，使其飛到了韓本在的手上。

而后道：“這是筑基丹，如果雪兒真的要離開，你便把這枚筑基丹交給她，也算是……我們這些長輩對妄兒，對她的補償?！?

韓本在接過了這枚筑基丹，不過卻沒從山巔離開。

他直言不諱的開口道：“父親，我不會讓雪兒死在這里的，你以為我這么多年不停的派人去晉國是為了什么？”

“除了給家族找好退路之外，我也給雪兒找好了退路，這枚筑基丹我便替雪兒收下了，這本來就是你們這些道字輩的叔伯，我們整個韓氏仙族欠我大哥，欠雪兒的?！?

“至于我們這些本字輩的兄弟，以及那幾個天字的小輩，你們太小瞧我們了?！?

“你以為這么多年只有你們想出一口氣么？父親，我們都姓韓，一家人生不出兩種骨頭，不只是道字輩的叔伯有韓氏風(fēng)骨！”

韓本在越過韓道衍，坐在韓道衍的位置上面，同韓道衍一樣俯瞰起了這出龍山的風(fēng)景。

出龍山，真的……很美。

韓道衍看著韓本在，有些錯愕。

韓道衍以為很了解自己這個兒子，但在今天才突然發(fā)現(xiàn)他根本一點都不了解。

韓道衍甚至天真的以為，等他死后韓本在才會真正意義上成為韓氏仙族的族長，但殊不知，早在二十多年前，韓本在便已經(jīng)是了。

韓道衍坐在了韓本在的身邊，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同他一同俯瞰起了這出龍山的風(fēng)景。

兩道脊梁，都挺的筆直。

良久后，韓道衍突然開口問道：“在兒，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guī)愫屯齼阂黄鹪谶@山巔御劍而飛，我記得當時是你被嚇得尿了褲子吧？”

韓本在極其嚴肅的回答道：“父親，你記錯了，是大哥。”

“真不是你嗎？”

“是大哥！”

“哈哈！好了，我知道了?！?

“真的是大哥！”

“......”

......

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

韓道成的洞府之中，給這些少年講解制符知識的蕭詫，何嘗不是自己又重新學(xué)了一遍？

而且，這些少年們提出的許多問題的角度和出發(fā)點，是蕭詫從未思索過的。

蕭詫回答的很艱難，但也真的感覺自己有所成長。

夜已深。

少年們因為疲憊，相繼睡下。

修行功法可以替代睡眠不假，但神識的損耗卻只能靠休息自行恢復(fù)，蕭詫聽說某些神識功法有加速神識恢復(fù)的效果，不過跟神識相關(guān)的功法都異常的珍貴，可遇而不可求。

因為法力虛浮的原因，蕭詫沒有選擇修煉《化焰功》。

可能是因為韓氏仙族崩塌在即，蕭詫的心境有些許波動，手中的《制符初解》對他也沒了往日那般的吸引力。

蕭詫嘆息一聲，走出了洞府。

天上明月皎潔，月光如水一般的灑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