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

梁興一聽是自己侄兒這副漫不經心的語氣，火氣就不打一處來，語速快得像機關槍一樣說道：“梁茂！你是不是又闖什么禍了？人家港商都把狀告到省府衙門去了！我不管你到底做了什么錯事，現在還有一點時間，你趕緊想辦法把屁股擦干凈，別指望我能一直給你收拾爛攤子！”說完，根本不給梁茂辯解的機會，“啪”地一聲就掛斷了電話。

梁興深吸一口氣，趕緊拿起桌上的公文包，三步并作兩步就往門外跑，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司機！快備車！立刻去粵州市省府衙門，越快越好！”

可剛跑出沒幾步，他又突然停住了腳步，覺得這樣直接過去實在不夠穩妥。于是又急匆匆地折返回來，再次拿起電話，給鵬城公社打了過去。電話接通后，他對著話筒說道：“張華，我是梁興！梁茂那小子可能一時糊涂，犯了一些錯誤，但年輕人嘛，誰還沒犯過點錯呢，我們還是要以教育為主，畢竟國家的未來，還得靠年輕人來建設，是不是？現在有人把狀告到了省府衙門那里，這明顯是不想放過他啊。張華，我當初把梁茂放在你鵬城公社，那是對你的絕對信任，你可千萬不能讓我失望啊！這樣，你先馬上去福田大隊了解一下具體情況，看看能不能在省府衙門派調查組到福田大隊之前，把一些錯誤給糾正過來，盡量把影響降到最低。我先去省府衙門那邊拖延一下時間，情況就是這樣，你趕緊行動！”

沒等張華那邊回復，梁興就急匆匆地掛斷了電話，拎著公文包，一路小跑著朝停在門外的吉普車奔去。車門“砰”地一聲關上，吉普車立刻發動起來，朝著粵州市的方向疾馳而去，留下一路揚起的塵土。梁興坐在車里，心亂如麻，只希望能來得及挽回這糟糕的局面。

當梁興滿頭大汗地跨進省府衙門的門檻時，距離接到緊急傳召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個小時。他那身熨帖的中山裝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貼在身上，每走一步都覺得格外沉重。

衙門內的會客廳里，氣氛卻與室外的燥熱截然不同，透著一股壓抑的沉悶。韋國強端坐在太師椅上，面前的青瓷茶杯已經續了不知多少遍水，淡綠色的茶湯早已變得寡淡無味。這位平日里說一不二的三品大員，此刻臉上堆著僵硬的笑容，眼角的細紋里都藏著憋屈。面對沙發上那幾位西裝革履、面色不善的港商，他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呷著茶水，任由苦澀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心里早已把遲到的梁興罵了千百遍。

“梁興！”看到姍姍來遲的身影，韋國強猛地放下茶杯，瓷杯與桌面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打破了室內的沉寂。他濃眉緊鎖，目光如炬地射向門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你的治下，竟然發生這種侵吞港商資產的違法事件！寶平縣還是組織管理的地方嗎？”

梁興剛進門就被這劈頭蓋臉的質問砸懵了，他喉頭滾動了一下，原本懸在半空的心“咯噔”一聲沉到了谷底，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他強撐著站穩身子，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辯解道：“韋大人，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啊？寶平縣絕對是在組織的嚴格管理之下，絕不可能發生侵吞港商資產的事情，您先消消氣，讓我了解一下具體情況……”

“了解情況？”韋國強冷笑一聲，手指重重地敲著桌面，“你治下的港資企業總共就那么屈指可數的幾家，你竟然說不了解情況？！你平日里有沒有真正下基層走訪調研？！”他站起身來，踱了兩步，語氣愈發嚴厲，“要知道沒有調研就沒有發言權！搞生產建設不是你坐在辦公室里喝著茶水就能搞起來的！”

說著，他指向沙發上的幾位港商：“這位是謝國華謝總，是福田飼料廠和養雞場的出資人；這位是施展紅施總，是福田自行車廠的出資人。他們反映，你們縣上沒有經過出資人的同意，就隨意更換企業的經理人，這是嚴重違反合同規定的行為，是要出大問題的！現在人家要求撤資，還要追究你們的經濟賠償責任！”

梁興站在原地，后背的冷汗順著脊椎蜿蜒而下，浸濕了內里的襯衫。聽著韋國強的話，他腦子里嗡嗡作響，漸漸理清了頭緒。這些官場里的彎彎繞繞他見得太多了，八成是自己那個不成器的侄兒惹出來的禍事！定是那小子見港資企業的經理人把廠子經營得有聲有色，就動了歪心思，想出手摘桃子！

他在心里重重地嘆了口氣，真是恨鐵不成鋼。這渾小子，平日里怎么教都教不會！不是說不能摘桃子，可摘桃子也要講究策略，得把手腳做得干凈利落，怎么能留下這么大的把柄讓人抓？現在事情鬧到了省府衙門，對方又是有頭有臉的港商，這簍子捅得這么大，想要悄無聲息地把他摘出來，簡直是難如登天！想到這里，梁興的臉色又灰敗了幾分，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梁興感覺后頸的冷汗順著衣領往里鉆，他慌忙掏出帕子在額頭上胡亂抹了兩把，帕子瞬間就濕透了大半。“韋三品，這里面肯定有誤會！”他努力擠出鎮定的笑容，聲音卻帶著難以掩飾的干澀，“咱們組織做事向來有章可循，如果企業的經理人沒有犯原則性錯誤，是絕不可能被隨意更換的！”

他偷瞄了一眼韋國強緊繃的臉色，趕緊順著對方的話頭往下接：“韋三品說得對，沒有調研就沒有發言權！最近我正忙著籌備全會報告，天天埋在文件堆里，確實是忙昏了頭，下基層的次數少了，這個事我確實是不知情。”梁興弓著身子，姿態放得極低，“這樣，韋三品日理萬機，肯定抽不開身，不如我陪幾位貴客一起到福田大隊現場辦公，現場調研，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有什么問題咱們當場就解決，您看這樣安排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