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霧之中看天湖

生活里難免有遺憾。

這一天，我們去登仰天湖。湖在山上，山還不矮，海拔1350米。真希望這天是個好天氣，在艷陽白云之下，去領略這里奇特而壯美的湖光山色。然而，老天跳出來搗亂，像是故意要給我們一個下馬威。我們的車子還只跑在半山腰，它就灑下濃濃的雨帳霧幔，把兩邊的一切山色風景，嚴密地封鎖了起來。我們坐的車，像是在茫茫的霧海中航行的船只一樣，摸索著前行。

仰天湖這個詩意特濃的名字，第一次進入我心里，是20世紀70年代初古華的一部長篇小說《仰天湖傳奇》。書剛出，他就給我送來一本。當時，我正好要坐火車到北京出差。在火車上，我就被好友的這部書迷住了。現在看來，他只是借用了他故鄉的這個詩意的名字為書冠名罷了。

仰天湖，離郴州市區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它是南嶺山脈中騎田嶺山系中的一段。老天在這座海拔1300多米的高山頂上，收藏著一片40多平方千米的大草原。這在我國南方實屬罕見！而更妙的是，在這片廣闊的高山草原里，有一個20多畝水域的湖泊，仰天而臥，用她的乳汁，養育著這片草原。這大概就是這個詩意名字的來歷。

越往上走，風更狂，雨更密，霧更濃。當我們的車子緩緩地停在山頂一塊平地時，見一米外的人都十分模糊了。朦朦朧朧地跟著前面的人影移動腳步，來到了一個威嚴的巨門之前。從這個門走進去，就到景區了。一條坡道橫在面前，雨霧下，路面濕滑，人人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動。不可想象，這樣的天氣里，也有如此多進山的游客。真不可小看這山里人的眼光和胸懷，他們不管以往刮什么東西南北風，硬是妥妥地把老祖宗留下的這座青山、這片綠水，保護下來了。近些年，國家實施鄉村振興戰略，他們更是如虎添翼。如此美好的山水風光，自然會迎來南南北北的游客。據說，國慶假期里，每天上山的游客就達1.5萬人之多。正可謂：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仰天湖人有福了！

離立冬還有20多天，地處湘南的仰天湖，本該還暖和。然而，今年天氣怪異，湖南沒有秋天，從夏天直接跳到冬天。你看這天，山上的風就刺骨般地寒冷了。雖然上山前有所準備，穿上了毛衣外套，仍然凍得身子發抖。漸漸地，耳畔有叮咚的流水聲，隱隱約約感到面前有一片水域。難道這就是仰天湖？“不，仰天湖還在前面呢！”熟悉此地的人對我們說，“這里只是一個小水塘。”

老天更加發威了。風更猛更狂了，雨更急更密了。寒風冷雨一齊向我們襲來。好不容易登上山來，真不甘心就這樣打道回府。我們摽著勁和老天對著干開了。頂著細雨狂風，沿著湖岸，我們闖入了一個饅頭般的山頭，山頭上長滿了密集的野草。這就是湖邊的草原了。盡管什么也看不見，我們卻獲得了一種滿足感，一種別樣的幸福感，一種說不出的快感。

一片廣闊的草地上，雨霧里顯現出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帳篷，宛如內蒙古草原上的蒙古包。天太冷了，據說只有五六攝氏度。組織者怕大家感冒，于是把我們領進了一個紅色的帳篷里。掀門走進帳篷，里面好大啊！擺放著10張餐桌。不一會兒，服務員把一碗碗滾熱的姜湯，送到了我們面前。飲過一碗姜湯，加上帳篷把冷風擋在了外面，身子就慢慢暖和了。離吃飯尚有個把小時，我便把手機打開，查看今天被老天鎖得緊緊的仰天湖的前世今生。我跟隨著手機屏幕，走進了一幅幅壯美的圖畫中。

仰天湖，是遠在第四紀冰川期留下的一個死火山口，自然水泊面積20多畝，被人們稱作“上天留在地球上的一滴眼淚”。四周全是茂密的原始次森林，它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將湖泊和湖泊周邊的農舍圍成一個世外桃源。這里，是牛、馬、羊的天堂。每年春暖花開，主人把它們放到湖邊的草原上，讓它們自由自在地生活。直到幾個月后，時令進入冬季，天將降雪的時候，主人才把它們找回來。有些牛，放出去時是兩頭，回來時卻是三口之家了，牛夫婦倆有了愛的結晶。這種特殊的放牧方式，當地人稱之為“漂牛”。

如果你是春天來，則是漫山的杜鵑花迎接你。想想那個場景，數十里的杜鵑花海，那般壯闊地鋪展在你面前，使你的心不得不震撼！如果從山下往上看，像一片紅霞，映紅半邊天際！

山上主峰分流的水源系統，經過億萬年的演化變遷，切割出許多的溝谷，形成眾多的溪流泉瀑，最大的垂直落差達百丈之高。其氣勢之雄，其姿態之美，令人嘆服！也顯示出騎田嶺山脈獨特的神韻。

仰天湖西側約10千米處，有一個山寨——金仙寨，坐落在高聳的危崖之巔。這個絕壁石崖，相對高度達300多米。這座崖，就是舉世無雙的“仰天湖巨佛”。幾道天梯，分別連接高山寺、湖水廟、林東庵、龍堂廟、昭天殿、金仙陵等人文景觀。

這里的先人們，在這山山嶺嶺間，為后輩子孫留下了大片大片的梯田。每當夕陽西下，放眼看去，只見晚霞把一層金色的光輝灑在梯田里，勾勒出那時仍在梯田里辛勤勞作的一個個農人的身影……山、田、人，構成一幅極美的山鄉圖畫。在這幅畫里，山，如此壯美；田，如此厚重；人，如此崇高！

人世間的事，不可能件件都十分完美，總會有遺憾留在心頭。可不，這次游走仰天湖，不就是生活里的一件憾事！

遺憾，是一種誘惑。遺憾，是一種期待。遺憾，誘惑我下次再游仰天湖，期待著有朝一日能見仰天湖真面貌。

（2023年5月5日發布美篇，載2021年第22期《新湘評論》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