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壯麗 人民豪邁:譚談美篇短文選
- 譚談
- 2223字
- 2024-10-14 16:28:26
我的外婆路
年歲一年一年大了,童年離自己越來越遠。然而,遠去的童年,在自己的心里卻越來越清晰……許多童年的記憶,時不時地浮現在自己眼前……
我的童年,是在花山嶺腳下那個小山村度過的。兒時,我常常跟著媽媽,從屋子前面的石板路出發去外婆家。爬上石嶺尖,就看到嶺下小溪邊高聳著一座寶塔,那是七寶沖的七寶塔。下了山,沿著山腳下一條小溪邊的青石板路往前走,就可以到達外婆家。青石板路面上的一塊塊青石,被一代一代山里人的腳板踩踏得光滑光滑的。過了益壽亭,過了花橋,就見到小溪進入了一條小河。小河上有一座古樸的石橋。石橋兩端,還有一對威武的石獅子呢!媽媽說,這個地方叫溫江。這是你爸爸的外婆家,你奶奶的娘家。這條河呢,也叫溫江。
水面到這里變寬了,水也更清了。更為奇妙的是,河里的水,冬天是暖暖的,而夏天是冰涼的。那時候,我老是問媽媽:這是為什么呢?這是為什么呢?
有一次,我又跟著媽媽到外婆家里去。快走到這里的時候,媽媽拉著我的手,離開了那條青石板大路,往一座小山上走去。
“媽媽,這是去哪里呀?不到外婆家里去了?”
“你不是老問,這河里的水,為什么冬天滾熱,夏天冰冷嗎?今天媽媽帶你去看一個地方,你就曉得了。”
不大一會兒,我跟著媽媽,來到了一座長了好多竹子的小山上。只見山上有一口不起眼的塘。塘里的水,清亮清亮。一蓬一蓬的水草,在水中擺動。塘中心,有一處水直往上翻滾,只見一層一層的水花,從這里四散開去。塘岸邊,有一個口子,清清的水往下流去,流出了一條溪。塘里的水太深了,也太清了。深得、清得讓我害怕。我緊緊地抓著媽媽的手,不敢放松。
接著,媽媽又領著我來到離這口塘不遠的一個山墈邊,我看到墈邊有一個洞。洞里流出來一股好大好大的水,也是那樣清,那樣凈。媽媽要我伸手去摸摸那水。我的手一觸到水,冰浸冰浸。當時正是夏天,這水竟是這樣的涼……
這時,媽媽告訴我:“這兩股大泉,就是東溫和西溫。這里的水,都流入山下面的河里。它們是這條河的主要源頭。現在,你曉得這條河里的水為什么冬天熱、夏天冷了嗎?因為這是一條泉水河!”
過了溫江橋,往前走一段,河岸邊一架大筒車,在河水的推動下,正不慌不忙地旋轉。只見掛在筒車上的一個一個竹筒筒,一到高處,就把筒里的水倒到了安在上面的一個木槽里。木槽里的水,又通過一節一節的竹管,流到高處的水田里去了。眼下正是水稻揚花的時候,正需要水去為谷粒灌漿壯籽啊……
這是老天的恩賜啊!
相傳,很久很久以前,這里大旱,禾苗枯死,飲水艱難。天上的水星見了,忍不住掉下了兩滴眼淚,變成了東溫和西溫。兩眼大泉流了出來,匯成了這條河。人們給了它一個很貼切的名字:溫江。
溫江,這條泉水河,是別有一番情趣的。不寬的河床里,終日河水飽滿。盛夏,水清涼清涼的,跳下去洗個澡,讓你透身地舒服。嚴冬,河面上卻是水汽騰騰,洗衣洗菜,河水還微微熱乎呢!
我站在筒車邊,出神地看著它轉動,看著上到高處的一節節竹筒里瀉出水來,看著竹筒里瀉出的河水,通過一根根竹管,流到高處的田里……每回,都是媽媽強拉著我,我才依依不舍地離開這個令我迷戀的地方,往前走去。
兒時的外婆路啊,有太多的溫暖記憶了。過了溫江石孔橋不遠,小河就流進了漣水。它在這里消失了自己,壯大了別人。
就在溫江與漣水相匯的地方,有一座風雨橋。我們那里的人,都叫這種橋為屋橋、花橋。稱它為屋橋,是因為橋上蓋有瓦,是有屋頂的。說它是花橋,是因為橋上的廊柱屋檐,都是雕有花(畫)的。這些鄉間大路上的亭也罷,橋也罷,都是民間愛心人士做的善事,為那些終日在外奔波的路人提供一個歇歇腳的地方。這兩江相匯的地方,就有一座飽經歷史風雨的屋橋,名叫新車橋。

外婆路上的風雨橋
走過新車橋,沿著一座青山往前走。緊靠著山腳,有一個小水溝。清清的山泉水,在溝里流動。有一次,我看到一只螃蟹在溝里緩緩地爬動,便弓下身子,伸出手去,一把將螃蟹捉住。正要勝利地向媽媽報告,猛一下感到手指鉆心地痛,手指被螃蟹的大夾子似的鉗子夾住了,不由得“哇”的一聲哭泣起來……
媽媽趕忙幫我把夾住我手指的螃蟹取下來。“蠢寶!看你以后還這樣去亂逮螃蟹嗎?逮螃蟹,要避開它前面那兩個大夾子似的鉗子,抓住它的背殼,這樣,它的鉗子才夾不到你。”
…………
外婆家離我們家有三十里路。過了新車橋,就是烏雞壩。那也是一個令兒時的我迷戀的地方。后來長大了,住到了都市,與省武警總隊的一位司令員相識相交。一聽這位司令說,他是烏雞壩的,頓覺十分親切。我對他說:“那你是我外婆路上的啊!”
常走外婆路的那個時候,我才五六歲。如今,已是近八旬的老翁了。外婆路上的那些橋、那些亭,多半已消失在歷史的風塵里了。只有天地不老、山河不衰,東溫、西溫的水長流,溫江的水長流。近些年,當地政府在溫江建起了自來水廠,讓這甜美的山泉水,進入了千家萬戶。幾年前,我老家的鄉親,就喝上了這八九里路外的東溫、西溫的泉水……前年,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毀壞倒塌的七寶塔,經村民們集資,重修復建,以嶄新的姿容聳立在山嶺下、小溪邊了。近日,又聞有關部門正在籌劃整修我外婆路上幸存的一座風雨橋——新車橋;而已消失在歷史煙塵里的洞沖花橋,也在籌劃復建。前兩天,主事者找我,要我書寫“洞沖花橋”四個字,我欣然應允……真是喜訊連連啊!
前人留給我們的那些鄉間大道上的亭也罷,橋也罷,盡管它們今天沒有了實用價值,可是,它們是一個個歷史符號。它們的另一種價值——文化價值,越來越厚重,值得今天的我們珍重啊!
(2023年4月5日發布美篇,載2023年6月2日《婁底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