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伊伊驚恐不已，眼看著怖煞劍將大漢的肉身蠶食殆盡。

穆無昱失血過多全身乏力，對方竟在此時，將靈劍架在了自己的脖頸之上。

“你，就是..這么對待..救命恩人..的嗎？”

他苦笑一聲，全然搞不懂這些修士的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我...現(xiàn)在很亂...”

沈伊伊手邊顫抖，神色復(fù)雜地看著穆無昱。

穆無昱啞然，他默默將蠱蟲借著雨水化作黑氣，漸漸恢復(fù)氣血。

“師尊...常對我說，魔修受魔功或邪器影響，行事兇戾，不光對他人手段殘忍，連對自己..也一樣...”

沈伊伊看著怖煞劍很是掙扎，又問道，

“所以...歸根究底，你確實是..魔修嗎？...”

先前穆無昱那副悍不畏死的模樣，令她心驚膽顫。

縱使沒有道根，但魔修道途千奇百怪，她已不能忽視這微乎其微的可能。

“我若是...魔修，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穆無昱不動聲色，他看出對方搖擺不定，唯有通過談話給自己拖延時間。

沈伊伊搖了搖頭，道：“我知你本性不壞絕非惡人，但我想勸你一句，莫要繼續(xù)走那不歸路...”

“為何？至少，我們還活著，不是嗎？”

穆無昱看著對方的眼眸，認(rèn)真道。

他從未覺得力量本身有什么問題，只要管用，表面再詭異可怖又如何。

“你壓根不明白...所謂魔修一途，到底有多么危險...”

沈伊伊嘆了口氣，

“大概在二百年前，我的師尊還未創(chuàng)立玉泉宗，曾有過一位師姐...

那人名叫方白嫣，她天資無雙，曾被譽為道心無暇的劍修圣女。

曾經(jīng)的她畏天憫人，以拯救眾生為己任，獨闖域外魔境，一劍蕩魔三千...

但，她最終輸給了域外，到達(dá)魔嬰境的大魔。

她們的境界所差無幾，因一念之差，她的佩劍法寶不敵對方手中煞器，被對方斬斷，最終戰(zhàn)敗而逃。

她由此種下了心魔，在陰差陽錯下，她為追求世間名劍，銷聲匿跡了一百多年...

她最后一次出現(xiàn)，是在北境大州邊陲的逸城。

她尋得了一把蓋世魔兵，為了掌握那劍，一夜之間，她將逸城上下數(shù)十萬人，屠了個干凈...”

沈伊伊深吸了一口涼氣，

“無數(shù)修士，在接觸魔修一途前，都自認(rèn)為能恪守道心，但魔修所需代價，根本不...”

“鐺！——”

穆無昱探手偷偷取回重新變回鐵塊的怖煞劍，一劍將架在身前的靈劍擊飛出去，插在了地上。

“別動！”

沈伊伊臉色一變，看著對方迅速抬起怖煞劍，攔住她的退路。

穆無昱大口呼吸著山野清新的空氣，笑著看向沈伊伊，亮出兩排皓齒。

他現(xiàn)在感覺前所未有的好，只因先前鮮血排出力量銳減了一半，反倒令他的身體更加輕松了。

“將那獸皮袋，給我。”

先前與沈伊伊交涉時，他瞥見對方偷偷摸摸將那獸皮袋藏在了身后。

沈伊伊看著怖煞劍逐漸貼近胸前，對方掌心傷口隱隱又有血液溢出，哆哆嗦嗦地取出別在腰后的獸皮袋。

穆無昱接過獸皮袋，感受著分量眉頭一皺，又道，“還有呢？”

沈伊伊楚楚可憐道：“我不能害你...”

“拿過來！”

穆無昱發(fā)出一聲不容置疑的暴喝，將怖煞劍貼的更緊了。

他并不是個為了己欲不擇手段的人。

但這世道艱難往往身不由己，這三年來光是活下去，便拼盡了全力。

而今他決意踏上修行路，卻又被斷言道根盡碎無修行可能。

他非玉泉宗弟子，沈伊伊也不敢教給他什么。

但他不想放棄。

可眼下這唯一可以嘗試的希望，她都不想交給作為救命恩人的自己？

沈伊伊顫抖著手，取出一沓獸皮卷。

獸皮卷皮質(zhì)奇特，在月光下透著斑斕。

其上赫然寫著五個大字：【瀑血鍛體功】

眼見對方拿過獸皮卷，沈伊伊慘然閉上了雙眼。

可接下來，胸口處抵住的怖煞劍一松...

“想那么多，作甚？”

穆無昱將怖煞劍收于身后，

“管它是魔功，邪器，只要，能讓我活著，便是好東西...”

二者過往經(jīng)歷所得來的常識，像是一道鴻溝，無聲阻隔了互相理解的可能。

沈伊伊全然無法理解對方，為何明知魔修一途的險惡，卻依然奮不顧身。

就像穆無昱也無法理解她的心意..

獸皮袋頗為精致，其上系著塊雕刻著“豹”字樣的銅制令牌。

穆無昱單手打開袋子，里面有件小藥瓶，貼著爆血丹的字樣。

其內(nèi)隨著布袋晃動發(fā)出顆粒響動，正是數(shù)顆那大漢吃下過的紅色丹藥。

除此以外，還塞著幾小塊晶瑩剔透的石塊，看起來價值不菲。

這是修士間所用的貨幣，名為靈石的玩意。

他隨后展開獸皮卷快速掃了一眼。

這是一門煉體的魔功，前篇記載著一篇刀法，可鍛煉體魄，夯實血肉。

后篇乃是使用法門，可沸騰氣血，短時間內(nèi)爆發(fā)出原身數(shù)倍的力氣。

代價便是氣血膨脹，身形暴漲，血液堵塞下會沖破體膚渾身浴血，故此得名瀑血。

簡而言之這本功法可引氣鍛體，擴(kuò)大他裝下黑氣的容量。

與他目前身體的窘境可謂十分契合。

“你不殺我？...”

沈伊伊怔怔看著走到大漢殘骸旁的穆無昱道。

“我既救了你，為何要殺你？”

穆無昱內(nèi)心敏銳，對方那番話語舉措，并無害他之意。

“可是我...”

沈伊伊思緒凌亂，面前的男人完全顛覆了她心中對于魔修的認(rèn)知。

身負(fù)那種瘆人邪器，嘗得血肉滋味爆發(fā)出這等兇威后，他居然還能堅守自我么...

穆無昱四下摸索，死活找不到那柄歿羽。

就連那邪箭，也被怖煞劍一并攪碎了嗎？...

大漢葬身之地尸骨無存，唯留一灘血跡，他不由有些懊惱。

那柄邪箭威力驚人，且他正巧缺少遠(yuǎn)程進(jìn)攻的手段。

修士之間的戰(zhàn)斗，往往并非靠境界壓制就可取勝，這些靈寶邪器，能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

何況他還不是修士，這等異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尋而不得，穆無昱系上獸皮袋再度上路。

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二者無法共處，何必強迫。

沈伊伊看著對方遠(yuǎn)去，內(nèi)心焦急地輕咬嘴唇。

不知何時何故，她開始變得在意眼前之人。

但她扭扭捏捏不敢上前，雙手局促地揪緊衣擺，盼望著那人回頭...

穆無昱頂著風(fēng)霜步伐堅定。

看似在行走，實則已暗中嘗試修煉那則瀑血功。

他全神貫注，琢磨不得。

只因為他才剛開始，就被開頭第一行難住了。

【內(nèi)窺丹田，開脈拓經(jīng)，道根感應(yīng)......】

道根道根，又是道根，世間萬法，都離不開那字眼么...

修士一途功法眾多，不論什么功法，都有一則前置的需求。

那便是修行之本，感應(yīng)道根引氣入體。

這決定了每位凡人成長為修士之前，都需要一位引路人助他引氣感應(yīng)。

唯有修士先將自身之氣，在對方體內(nèi)游走過周天開辟經(jīng)脈，才能助人悟得如何感應(yīng)道根，自此開始修行。

這一領(lǐng)悟過程純看天賦，有能者一遍周天便能感知，也有人花費數(shù)月乃至數(shù)載，才能窺通法門。

凡人由此，才能作為宗門種子與修士息息相關(guān)共處至今。

而這方天地的各路宗門才能得此興盛。

穆無昱捉摸不透，卻聽身后傳來一陣腳步。

他回首看去，沈伊伊霞飛雙頰，眼眶泛紅，像是鼓起了勇氣道：

“我，還是想，跟你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