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炳離去時,除了羅莎莉無人知曉。
他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什么都沒帶走。
羅莎莉對外宣布,黑炎城領主,薪火氏族主母伊芙琳閉關苦修,由她代行權力。
一直以來,主事的都是羅莎莉,周炳的突然離去并沒有帶來什么改變,有眾多強者支持,一些質疑的聲音根本翻不起浪花。
周炳留給她的力量和財富足以讓她在這西北的一隅稱王稱霸,只是再也沒人見她笑過,冷的像一塊融不開的冰。
......
遠離黑炎城的一處路口,周炳正皺著眉看向眼前的岔路。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路過這個路口,以他的感知力和方向感,是絕無可能迷路的,但卻發生了。
這里必有古怪。
周炳心中思忖,卻也沒什么辦法。
飛天,遁地,狂奔,什么方法都試過了,可總是會回到這個路口。
左邊的路給他的直覺是沒有威脅的,而只要他邁向右邊,就感覺元神一陣刺痛,涌現出強烈的危機感。
可是左邊的路已經走了三回,每次都會回到這里。顯然,真正的出路就在右邊的路口里。
這次,周炳沒有再走左邊的路口,他倒要看看,是誰在戲弄自己。
在邁入右邊的路口后,左邊的路突然消失了,回頭看去,來時的路也無影無蹤,只有一片黑壓壓的森林。
再回過頭來,眼前的小路兩側也被森林覆蓋,原來開闊的視野也被遮蔽。
瞬息之間,就發生了這種天翻地覆的變化,饒是周炳經歷頗多奇事,也感覺心里一陣打鼓。
好在,走進這條路后,元神的刺痛感就消失了,只剩淡淡的危機感還縈繞在心頭。
組成森林的樹也不知道什么品種,一個個長的彎彎曲曲,歪歪扭扭,滿是丑陋的疤痕,樹枝又尖又細,樹葉也都是枯黃。
道路兩側的樹木整整齊齊的排列,將中間的小路空了出來。
走了幾分鐘,整個森林還是一點聲音都沒有,靜的出奇。
這個森林有古怪,但是現在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問題。周炳也只能繼續沿著小路前進。
地上的枯枝殘葉遮蓋著樹根石塊,如果是一般人,恐怕走一路已經摔的鼻青臉腫,周炳卻如履平地。
周炳陡然停住了腳步,他感覺到一股違和感,這種違和感很輕,但他如今感知之敏銳,已經遠超人類極限,還是被他察覺到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周炳仔細打量四周,還是只有這些樹,但是,似乎他們離小路越來越近了。
不對,不是似乎,就是離得更近了。
這些樹都是沿著小路整齊生長的,周炳已經走了十里地,也才貼近了小路不到一厘米。
這種極小的變化在如此大的尺度,基本上不可能被人察覺,但周炳的感知力在各種增幅和加持下早已突破了人體極限,即使變化如此細微,也還是被他發現了。
這一下,周炳倒是有些躊躇不定了,這些樹顯然是有問題的,再走下去只會消耗體力,最終恐怕只能發現盡頭是死路。
可是如果不走這條小路,又該往哪個方向走呢。
周炳從口袋里夾出一枚鋼珠,一式陽手打向其中一棵怪樹。
之前他怕攻擊這些怪樹會導致意外的后果,便沒有出手。現在發現前方是死路后,這手試探就不得不嘗試下了。
呼嘯的鋼珠狠狠砸進怪樹的主干,周炳眼神一凝,透過破碎的樹皮,他可以看見里面隱隱約約是一個人的輪廓。
緊接著,綠色的汁液從傷口噴涌而出,遮蓋了那道人影。
痛苦的嘶鳴聲從樹干里傳來,樹枝亂舞,竟將自己從地里拔了出來。
其他的怪樹似乎也受到呼喚,全都嘶吼著從沉睡中蘇醒,將自己拔了出來。
周炳這時才發現,怪樹身上哪是什么疤痕,那是一只只緊閉的眼睛,現在全部都睜開。
這些密密麻麻的眼睛一開始還眼珠亂轉,枝條也狂亂的揮舞著,突然間,所有怪樹都停止了瘋狂的舉動。
數以萬計的猩紅眼睛同一時間死死盯著周炳,血水從眼角不斷的滴落,他們齊聲嘶吼,聲浪震的枯枝敗葉都飛舞起來,周炳也不由的捂住耳朵痛苦起來。
這嘶吼聲不止分貝極大,還試圖侵入他的元神,濃稠的黑色煙霧與思維護盾的潔白靈光糾纏在一起,試圖突破屏障卻始終不得寸進。
待到嘶吼聲停止,周炳已經陷入了耳鳴,胸口一陣惡心,好似回到兒時暈車的感覺。
好在最終那股令人膽戰心驚的黑色煙霧并沒有侵入元神。
那些怪樹卻不等他恢復,鋪天蓋地的枝條席卷而來,枝條抽中地面,砸的塵土飛揚,威力比起鋼鞭也毫不遜色。
周炳依靠靈活的身法在暴走的怪樹里竄來竄去。他沒有選擇飛行,這種密集的攻擊如果沒有落腳點借力閃避太容易被打中了。
這些怪樹雖然攻擊頻率很高,但卻不能做到無死角,總能被他抓住縫隙穿梭過去。
眼看圍攻自己的怪樹越來越多,周炳左手掐出朱雀印,這是四象印里鏈接火元素位面的法印,效果簡單粗暴,可以增幅他所有火焰能力。
右手則一掌轟出,一道雷火組成的巨掌沖著怪樹轟擊而去,將怪樹燒的哀嚎不止。
在如此密集的環境,點燃一棵樹就等于點燃一片樹,而且這怪樹還疼的到處跑動,更是點燃了地上枯敗的枝葉。
火海迅速蔓延開來,這種源于火元素位面的魔法火焰極難撲滅,任憑那些怪樹怎么撲打都無濟于事,反而風助火勢,越來越旺。
周炳深吸一口氣,運作龜息功屏息,就算是他,吸入如此高溫的氣體,脆弱的肺部也吃不消,何況黑煙里還有大量有毒物質。
同時左手也化朱雀印為青龍印,青龍屬木,生生不息,可以不斷修復傷勢。
火海的擴散比他想象中還要快,這些怪樹比他見過的任何燃料都燒的劇烈。
密密麻麻的怪樹又限制了他的移動,無法直線沖刺離開,就連自己也被迫陷入火海之中。
周炳也試圖用空靈體遁入靈界,卻沒有能成功,不知道是這個地方禁止傳送還是根本不和靈界毗鄰。
好在他將玄甲之意附著在羅莎莉織好的黑袍上,不然這件衣服恐怕早就被火焰燒的灰飛煙滅。
但次元袋卻不耐高溫,很快就被高溫燒爛,里面儲存的物質撒了一地,被火焰迅速吞沒。
周炳對此也沒什么辦法,看也不看就迅速向外沖去。
嘶吼聲不斷擾亂他的心神,濃煙和火焰也阻擋他的視線,眼下只能瞅準一個方向狂奔。
周炳知道,人如果沒有指南針之類的工具輔助,很容易走圓圈,更不用說還是如此混亂的情況下。
但他感知敏銳,已經能感知到地磁場,因此不斷調整自己前進的方向,始終保持一條直線。
不知跑了多久,周圍的怪樹越來越稀疏,前方突然出現一條黑色的河流,一眼看去,不見對岸,不見盡頭。
河邊立著一個古樸的石碑,周炳雖然不認識上面的文字,卻能知道意思。
“無定河”。
眼看火勢越燒越近,越燒越旺,周炳扔了一顆鋼珠在河上打了個水漂。
眼看鋼珠沒有被腐蝕,也就不再猶豫,一個沖刺跳入黑漆漆的河水里。
那些被燒的哀嚎的怪樹卻都停在河邊,即使被燒成焦炭,也不敢下去。
河水冰涼刺骨,隔著罡氣開始凍結被燒的皮開肉綻的周炳,極熱以后又是極寒,冷熱交替之下,就算是齊天大圣都撐不住。
周炳自然也不例外,強撐著屏住一口氣,掐著青龍印不放,昏迷了過去。
當他再次蘇醒時,周圍的一切已經大變樣。
他全身都被冰晶包裹著,整個人都被封在一個巨大的黑色冰塊里。
如果是一般人早就被活活凍死在里面,好在昏迷之前他掐著青龍印又被寒冰固定了姿勢,源源不斷的生機修復著他凍傷的身體,真氣耗盡之前都沒性命之憂。
感受了一下肺里殘留的氧氣量,周炳大致估算出來,自己已經昏迷了至少十個小時。
這河水如此冰涼,卻并沒有大范圍結冰,只在他附近凝結成冰塊。冰的密度比水大,反倒將他浮到水面上。
周炳握拳捏碎了禁錮住右手的黑冰,又運起真陽勁融化了上面的寒冰,坐起身來。
這才仔細打量起黑冰來,這些黑冰入手極寒,不只是身體上的寒冷,還有靈魂上的寒冷。
真氣和青龍印帶來的生命之力與黑冰的寒氣互相廝殺,好似不共戴天的仇人。
這黑水和黑冰里,居然有濃郁的負能量氣息。
舉目望去,盡是灰蒙蒙的迷霧和波瀾不驚的黑色河水,以他的目力也只能看見二十米內。
自己究竟來了什么鬼地方。
周炳試圖飛到天上,只飛了一會,就在霧氣里分不清東西南北,這霧氣也充斥著濃濃的負能量,越是飛得高負能量就越充裕。
無奈之下,也只能回到河面,用手指撥動河水,果然黑水順著他的手指開始凝結成冰。
又用衣服和鋼珠試了試,黑水雖然傳遞過來一股股涼意,卻沒有結冰。
看來這黑水只有接觸到活物才能凝結成冰,待到活物凍弊,冰塊就會融化,讓尸體沉入河中。
好在自己命硬,并沒有被這黑水活活凍死,反而依靠黑冰漂在河面,如果所猜不錯,這黑水也是越神負能量越濃郁,如果自己沉下去,恐怕早就死了。
但是眼下,知道了這些似乎也沒什么意義,這黑水河仿佛無邊無際,水面平靜的就像鏡面。
他一直貼著河面緩慢飛行,將負能量對自己的時候降到最低,同時也讓真氣的損耗量和恢復量保持一致。
以他目前的體魄和龜息功的效果,就算十幾二十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是無礙,他就不信這么多天還找不到一個落腳點。
二十天后。
周炳承認自己話說的太滿了,足足飛了二十天,他愣是連一個小島都沒看到,也沒見過一個生物。
連續二十天不休息,縱然是他也困乏不堪,雙眼布滿血絲,但他不能停下,一旦掉進這個黑水河里,必定死路一條。
“回頭。”
“回頭。”
“回頭。”
三聲若遠若近的呼喚在周炳心里響起,聲音蒼老,精神極度疲憊的他下意識的便扭過頭去。
卻見不遠處的霧氣里閃著朦朦朧朧的燈光,看不真切。
周炳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真氣遍布全身,朝著燈光的方向飛了過去。
也許前方是個陷阱,但眼下除了去查看一下,也沒有其他的路可選。
靠近以后,周炳才發現,那是一條烏篷船,船頭掛著一盞燈籠,柔和的橘黃色燈光將霧氣逼出三米開外。
一個穿著蓑衣看不清臉龐的人站在船頭撐著竹竿,木船也就緩緩的前進著。
“老丈,剛剛是你在呼喚我嗎!”
周炳一時間摸不清對方的底細,在他的感知里對方只是一個普通人,但一個普通人怎么可能在這黑水河里撐船。
那人卻沒有回答,轉而問道:“客官上船嗎?”
“船費幾何?”
周炳見對方不答,也就順著問了下去。
“一枚錢幣即可。”
周炳從懷中摸出一枚金幣,這是羅莎莉臨走前為他祈福擋災放在他長袍內口袋的,在黑暗精靈的習俗里,只有妻子會為丈夫這么做。
次元袋炸裂以后,攜帶的物資都掉了個干凈,還好有這一枚金幣在,也許這就是命運吧。
周炳將金幣遞給了老人,老人收下錢幣便示意他上船。
輕輕踩在烏篷船上,周炳的全身肌肉卻已經繃緊,隨時準備迎接對方的發難。
出乎意料的是,沒有任何異狀產生,老人就那么緩緩的撐著船。
燈籠的光芒驅散了附近的迷霧,也就沒有負能量繼續侵蝕身體。周炳暫時放下心來,盤坐在船上。
“老丈,這是哪里。”
既然生死危機暫時解除,周炳便打算套點情報。
“這是無定河。”
船夫的聲音蒼老沉穩。
“何謂無定河?”
“無定河邊萬軍骨,可憐深閨待歸人。”
明明已經沒有負能量侵蝕,周炳卻感覺身上一股涼意。
“老丈為何在此撐船?”
周炳開始打探老人的來歷,如果能知道對方的底細,自己的安全也會更有保障。
“無妻無子,撐船渡人。”
老人的話平平淡淡,就像不是在談論自己。
“船往何處?”
“......”
這次老人沒有回答,周炳又問了兩遍,老人這才開口。
“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眼看問不出什么結果,周炳也不再糾纏,肚子卻是叫了起來。
從離開黑炎城之前吃過的那碗面到現在,他已經二十多天沒吃過飯了,確實有點頂不住。
卻不想,老人這時主動開口了。
“客官餓了,待我釣一尾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