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亮！你他娘的快給老子滾！這是命令！快……”

一陣山崩的轟鳴聲震耳欲聾，眼前的一切剎那黑了下來，趙亮驀地從床上驚坐起來。

從枕頭下摸出根煙來點著，趙亮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時鐘，凌晨三點半。他已經不知道多少個夜里從同一個夢里驚醒，在那個只屬于他和班長的夢里……

南方冬天沒有雪，沁入人心的是北方風所企及不了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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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亮子，今天是大年三十，晚上你跟著我上去走一圈。”吃過午飯回到宿舍，班長李建把趙亮拉到身邊。

“班長，今天第一天放假，大家都在張羅著過年呢，咱們上去干啥？”趙亮有些疑惑，順勢從褲兜里掏出一盒紫云，給班長遞了一根，自己也點了一根。

“把昨天剛打的地坪養護一下。”李建一邊說著一邊從被子下摸出個東西攥在手里，沒等趙亮看清便放在了上衣口袋里，“對了亮子，晚上吃飯的時候多拿點水果，上去的時候吃。”

“噢，知道了。”趙亮看了看宿舍桌子上僅有的一部固定電話，班副孫浩正在給家里打著電話，身后有幾個人圍在一起打牌，趙亮閑著無聊，從床下迷彩背囊里掏出一本武俠小說，靠著床坐在地上看了起來，不一會那邊傳來了班長睡著的呼嚕聲，趙亮被吵得有些心煩，便合上書走到門外。

來到這山里一年多，趙亮卻連一片雪花都沒見過，這讓他有些想念遠方的家。老家的冬天總是白雪茫茫，每年這個時候鄰里鄉親早已貼完春聯開始包餃子了。他想起小時候和伙伴們在雪地里追著打雪仗，臉蛋凍得通紅，濕漉漉的回到家中被媽媽一頓臭罵，趙亮臉上浮起了一絲笑容。

晚上全營會餐，幾百號人都聚在大飯堂里面，飯堂就是多功能廳，平時上課搞活動之類的都在這，趙亮覺得它最大的作用還是用來吃飯，畢竟吃不飽飯啥都干不成。等人全部入場坐好，營長在臺上拿起話筒清了清嗓子大聲說到：

“兄弟們！今天是大年三十，很高興大家能在這大山里一起過年！有些新同志還是第一次離家在外，說實話我也四五年沒回家過年了，要說不想家那是假的！雖然我們不能和家人團聚，但是！我相信你們都知道我們是為了什么！這兒，就是我們另一個家！”

坐在趙亮旁邊的老王沒等營長說完就小聲嘮叨起來，“每年都是這么幾句，一點新意沒有，聽得都起繭子了。”趙亮偷偷瞥了老王一眼，心想還是老班長敢說，自己這個剛剛第二年的新兵平日里看到營長都不敢多說一句話，敬完禮喊聲營長好就趕緊跑了。記得有一次在工地上，老王跟營長扯著嗓子爭論了半天，好像到最后還是營長理虧走了，這老王十六年兵真沒白當，啥時候自己能混成這樣就厲害了，那同年兵還不得刮目相看。

“今年我們圓滿完成了上級要求的各項任務指標，也超期完成了計劃的施工進度，機關首長們考慮到同志們一整年都比較辛苦，所以春季期間放假五天好好休息休息！”偌大簡陋的多功能廳頓時沸騰起一片叫好聲，從幾個月前施工會戰開始，大家伙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一天，趙亮也沒想到能放這么長時間的假，去年過年時候整個工區就只放了一天假，那時候自己還是新兵，在新兵排訓練都沒機會進洞，想想一年時間過得真快啊。

“當然，放假不放制度，這點就不用強調了，假期營隊組織了多項娛樂活動，各個連隊之間積極參加競爭比拼，該玩的時候玩好，該干的時候干好！我也少啰嗦兩句，各連值班員組織開飯吧！”平日里吃每個連隊都是固定區域兩排桌子，每個排輪流到自己連隊區域打飯，過節會餐把兩張餐桌合并起來，這樣一個班都能圍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今天炊事班這幫家伙沒有偷懶，你看紅燒排骨、糖醋鯉魚都整上了，今天的菜炒的也沒有那么難吃了。”班副孫浩難得夸獎起來，“亮子你去找通信員多搞幾個饅頭，要不然一會就沒了。”趙亮起身去找通信員喬東，喬東和自己是同年兵也是老鄉，兩人從老家一塊到的新兵連，分連隊又分到了一個連，關系還算不錯。在這里每個連隊都有一個通信員，跟其他單位不同，山里的通信員主要工作任務是負責連隊的一日三餐，可別小看這個工作，炊事班每做好一道菜，各個連的通信員都得拿著餐盒等著分餐，去晚了或者分不均連隊開飯菜不夠了，到時候不用連長指導員教訓，吃不上飯的那個班長都會來親切問候一下。記得有次中午喬東睡過了頭，沒有把飯菜送到洞里，整個連隊大中午都沒有飯吃，下午連長鐵青著臉從洞里回到營區把喬東叫到連部，過了好長時間才出來，從那以后，喬東就再也沒有犯過這種錯誤，用他的話來說，一次就記憶深刻。

因為陣地離著營區有很長的距離，為了節省時間中午吃飯都在陣地上吃，通訊員在營區把連隊的飯菜裝在幾個保溫箱里，再由餐車將幾個連隊的飯菜送到陣地上。趙亮想起第一次在洞里吃飯的時候，從餐車上搬下來三個保溫箱，兩個保溫箱裝著菜，一個裝著米飯，每個保溫箱里裝著三個菜，經過“長途跋涉”后來到洞里，也不容易分辨出每個菜的樣子，趙亮拿著不銹鋼盆打菜，值班員用勺子給每個班分好，三四個人找個平坦的地方蹲下就把午飯解決了。第一次在洞里吃飯，空氣里都是灰塵，趙亮嘴上手上都是灰，當時餓的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吃完一碗米飯又去盛了一碗，從沒想到自己會有這么好的胃口，用班長的話說，在外面想吃灰都沒地方找呢。吃完飯都是班里的新兵把碗筷收在一起，等晚上回營區了再洗干凈，第二天再帶上陣地。想起新兵再過一個月就可以分到班排了，這洗碗的工作終于也到頭了，趙亮心里還是有些高興，畢竟洗了一年的碗了，洗潔精都不知道用了多少了，自己終于也成了一個第二年的老兵了。

“一連的靜一靜，咱們大家一起喊個口號！”會餐開始沒多久，今天的值班員一排長在連隊中喊了起來，趙亮知道這是連隊的傳統“節目”，每次集體會餐時候，都會由值班員組織全連一起喊口號，聽班長說這傳統都保留了好多年了，從他當新兵的時候就有了。一排長看全連人都已經停下來注視著他，拿起一次性杯子說道：“大家都把杯子倒滿，聽我口令，全體起立！”

一排長：“兄弟們！”

全連：“雄起！”

一排長：“我們精神！”

全連：“精神飽滿！”

一排長：“我們斗志！”

全連：“斗志昂揚！”

一排長：“我們是！”

全連：“紅一連！”

排長：“干、干、干！”

全連：“干、干、干！”

“坐！”一排長話音剛落，旁邊四連值班員馬上也站起來喊道：“四連的兄弟們全體起立！”四連值班員還沒說完，那邊九連的值班員也組織了起來，頓時整個多功能廳也熱鬧起來，整個會餐的氛圍到達了高潮。趙亮很喜歡這樣的感覺，身在其中才能體會到那種熱血澎湃的激情，這是他當兵之前從來沒有過的感受，幾百號人坐在一起，為了一個共同神圣的目標遠離家鄉，在這深山密林荒無人煙的地方，把青春和熱血融入這茫茫山脈，在那一刻的使命感是無法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