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友誼正在山上過苦日子,大雪封山,他斷炊路了,沒人知道他在哪兒,自然也就沒人給他送吃的,他刨開積雪,找山上的野蔥、野韭菜,可這東西吃不飽啊,幸運的是,他發現有一群烏鴉,在山坡上啄食著什么。他沖過去,趕走烏鴉,發現是一只小鹿的尸體,天氣嚴寒,好在尸體凍的結實,烏鴉只是啄開了皮毛,還有很多的肉在上面。
他如獲至寶,回去一燉,雖然沒有油鹽,但畢竟是高蛋白,生生的在山上挺了好幾天。
最后還是下邊的連長知道了他的情況,讓通訊員給他送去了肉和糧食,而且,直接給主任打了電話,大發雷霆,
“你們那個保管員差點死了你知道不?如果你不愿意要了,明著說一聲,我可以打申請,讓他回連隊,”他撂下電話,又說了一聲,“這不是草菅人命嗎?”
這最后一句,主任還是聽到了,他知道這施工連長不好惹,雖然業務上自己可以管他,但人家隸屬于警衛營,可是有渠道上告的,再說,即便他違反紀律可以懲罰,但也不能不配備武器,把他一個人礽在山里,萬一發發生事故,自己這個主任恐怕也就當到頭了。
也許是后怕,也許是感覺自己有點過分。主任趕緊給他增派人手,炊事員和匹很快到位,還給他配了槍,一支沖鋒槍,一百發子彈,即便有野獸再來,起碼也能保護自己。保管員又增加了一個,讓兩個人能倒倒班,沒白天沒黑夜的來貨取貨,兩個人總歸能輪班休息一下。
但茫茫大山,三個人還是很孤獨,主任又用車拉來了一個乒乓球臺子,三個人算是有了打發時間的東西。
常友誼學生時代會打乒乓球,所以,他當老師,那兩個人就成了徒弟,大雪封山的時候,他們就天天切磋,既鍛煉了身體,也消磨了時間。
到了開春的時候,陸續來了一些人,這是因為工程需要,也是為了存儲材料,要在山坡上建幾排平房。先是推土機挨著山坡平整出了一大片空地,然后房子陸續建了起來,這下他們就不用再住山洞了。
有了房子,山上的水接過來了,還安了電話,拉上了電。后來陸續來了測量、土建、安裝的技術人員,還有工人師父。
一般他們在這里會住上一個星期,白天特別熱鬧,領材料的人也多,到了晚上則各自回屋,又恢復了平靜,常友誼趕緊記賬做表,核對賬目,為第二天的工作做準備。
最寂寞的是星期天,一到休息日,技術人員都下山走了,他們回去過星期天與家人團聚,而三個大頭兵是不能離開的。炊事員還好點,尤其是負責倉庫的他們兩個,幾乎沒有休息日,只有碰到不施工的時候,三個人才會商量著輪班下山。
他下山,那兩個人就得看家,常友誼一般都是去找趙國慶,因為他們離的還算稍近,現在他有馬了,過去必須步行,一走就是大半天,還要翻過好幾座山。
現在他可以一路騎著馬去,到了那里,馬就放在高跑團一起喂了。聊夠了,吃夠了,有時他會收到信,有時候會順便寄封信。碰到好天氣,兩個人躺在高山草甸子上,呼吸著新鮮空氣,仰望著藍天白云,談論著姜小慧,十分愜意。
但如果是他值班,那兩個人便下山去會老鄉了。反正生活單調而貧乏,區間老鄉絕對是一種享受,“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聊聊家鄉,聊聊過往,也許是那時候,最好的精神安慰了。
夜晚,手下的兩個人各干各的,他只有看書學習,“若無詩書與圖畫,豈不叫人白發生?”是那個時候的真實寫照。
在這孤獨的地方,苦度時光的時候。他特別盼望姜小慧的信。這是他的精神食糧。開始倒還可以,幾乎每個星期都能接到一封。但后來卻越來越少了,變成了一個月,甚至變成了半年,到最后干脆徹底沒了。
想起主任質問他,“你為什么到BJ去?為什么不直接回基地,探親假你已經休過了,為什么還要借故回去看家人?”他的心里就難過,“是啊,自己為的什么呀?”他想,如果不是姜小慧死乞白賴的非要那個海鷗照相機,也可能主任沒那么生氣,也可能自己就不用到這該死的山里來了。
“賠了夫人又折兵,”他嘲笑自己,車票確實如他所申請的,只給他報銷了上海到青海的,從BJ返回去的這段不能報銷,他損失了一筆錢不說,那么多天的出差補助也沒了,關鍵是惹得主人不高興,又恰恰趕上整頓紀律,無緣無故的自己成了典型,平白無故的給弄到這山里來了。
但這孤獨的生活還不算真正的打擊。
最大的打擊是這一天,他突然收到了一個包裹,那是趙國慶跑著送來的。打開后,里面是一架完好的相機,這是他送給戀人的定親禮物,“為什么?”他去信質問,但沒有回音。
“這你還不明白?人家把定親的禮物都退了,說明你們倆的關系黃了唄!”趙國慶幫他分析,又反復安慰,“也許人家有難言之隱,你在工區,人家在司令部,寫個信都費勁,更別說見面了,再說,你是兵,她是干,這戀愛怎么談?不管人家攀了高枝,還是有難言之隱,她已經不來信了,已經把禮物退了,這不就說明了態度?”
“可我想不通啊?”
“想不通也得想,你們倆地位懸殊太大,要我說,既然她主動提出,你最好的辦法,就是順其自然。既然愛她,就由她去,干嘛非要問個明白?到時候她痛苦,你也不一定好受,”
“可我就是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她干嘛要這么做?”
“你問我,我問誰?”看到常友誼痛苦的模樣,他又心疼,“這樣兄弟,我們炮團馬上要換防,出去之后,我一定幫你打聽清楚,這總行了吧?這段時間,你就踏踏實實的好好工作,說不定還有轉機,”
趙國慶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只好給了他一個希望。
也是到后來趙國慶出去后,才知道姜小慧早已步入了上層的生活。她先是嫁給了軍務處的一個參謀,結婚后,很快提了護士長,再后來被調出了醫院,在司令部當專職保健醫,從外表看,生活平靜而波瀾不驚,兩個人雙進雙出,似乎很幸福。
可他卻不知道,這里面有著復雜而曲折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