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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反掌間,定勝負

是夜,天幕深沉。

佛山內的大部分建筑,都已經逐漸淹沒在夜色之中,唯有點點燈火葳蕤,點綴樓臺長青。

金樓,共和堂。

佛山有名的玩場,銷金窟,平日就不乏各種有身份的江湖人士混跡其中,聽曲戲樂。

所謂戲場之中,往往有真性情。

今日,更勝幾分。

來到金樓的,沒有一個是簡單角色,更沒有一人是來游玩賞樂的。

大樓廳堂,暗房階梯,還有之上的樓層,都有一道道的目光注視,觀察著正自二樓端坐的一人。

“宮老爺子,時候快到了。”

一絨毛未褪的年輕人上前一步,低聲附耳道,不時還看向樓梯口,神色之間隱有不滿。

能與自家老爺子搭手,是多大的面子。

那玄天道道主居然敢端著臉面,沒有提早到場,在樓里候著,反而讓宮老爺子在這等他?

而金樓上下,一個個江湖宿老,武林前輩,地方豪杰,都在注目等待,一道道目光聚集,神色銳利。

這一場戰斗,非同小可。

或許能夠左右未來武林江湖之中的格局,更是多少年后都未必能夠見到的場面了。

隨著時間過去,氣氛愈加沉重。

猶如江河大海一般的窒息感悄然升起,蔓延在樓宇之間,挑動著每一個人的情緒。

沓沓!

沓沓!

如死水一般的寂靜之中,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其音徐徐,由遠至近,不快不慢,不高不低,卻是恰好的點破了金樓之內刻意營造的下馬威。

呼呼!

大門洞開,一角衣衫獵獵。

映入眾人眼簾的,是一踏月色而來,身披黑衣的短發青年,正在悠然自得的跨門而入。

“好俊的功夫。”

暗樓處,一人語氣沉凝道。

他的武功比之宮羽田也只在伯仲之間,自然看出羅森身上的門道,不是一般武者能夠擁有的。

不要說馬三,就是他自己,也未必能夠媲美。

“玄天道,羅森。”

暗堂處,宮若梅眸光微垂,喃喃自語。

經過談話,她被帶來觀看比武,為的就是要來看一眼究竟是什么人能夠被父親這般夸贊。

而這羅森,是否又名副其實。

隨著羅森的入場,金樓內沉寂的氣場如同澆水的油鍋一般,瞬間活躍起來。

眾人目光全部都在注視著羅森的到來。

“宮會長,我來了。”

羅森一甩袖口,神色淡淡,徑直的看向了二樓樓臺側,那端坐木椅之上的宮羽田。

仿佛他人,皆為無物。

“真是驚艷。”

饒是此時時機不對,宮羽田仍舊忍不住贊嘆。

羅森相對于武術界來說,本就算是個‘外人’,并不是南北方江湖的任何一方勢力。

自然也就會受到針對。

方才那一幕,一眾武功高強的武者不約而同的營造氣場。

氣機高度凝聚后,若是膽子不大之人,甚至會被活活嚇死。

縱然沒有人真個出手,可若能視若無物,也是需要極深的修養。

這是考膽氣。

習武之人,可以沒有高絕的天賦,但是不能沒有膽氣。

可羅森所為,更是一絕。

自遙遠之地踏地而行,利用聲音的力量破除困境,甚至于利用此種形勢,為自己的入場作為陪襯。

反而將了金樓一眾武者一軍。

這種應對。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宮羽田是怎么也不會相信這是一位不過二八年華的青年所能擁有的氣度和反應。

“羅道主,有請。”

宮羽田起身,拱手抱拳,沉聲說道。

“宮會長,承讓。”

羅森抱拳回禮,隨即登上樓堂,與宮羽田對面而立,打量著這個象征著一個時代的武術宗師。

如果說練武修德。

在這個世界之中,宮羽田怕是少數的武功與德行兼備的武術宗師,值得他為之敬佩。

“來者都是客,見面即緣分,今日是我最后一戰,咱們不比武功,比想法,如何?”

沉吟片刻,宮羽田開門見山道。

“自然可以。”

羅森頷首,負手而立。

文斗武斗皆是斗,武者不斗,猶如文人不動筆墨,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僅此而已。

“江山代有人才出,那年武士會成立,來了一位葉先生,他帶了一塊餅,讓我大師兄李存義掰開。”

“我師兄沒有說話,還讓他當了第一任會長。”

“他不是憑借武功,而是一句話。”

宮羽田踱步而行,從木桌碗碟之上,拾來了一塊餅,其聲音不大,卻是鏗鏘有力,傳遍了整座金樓:

“拳有南北,國有南北嗎?”

他畢生所求,皆在這八個字當中,有很多人都不理解,師兄師弟,徒弟兒女,江湖中的老哥們,都是如此。

但,習武強身,心有所執。

難,就要放棄嗎?

宮羽田自覺不甘,若不是年歲已然不在,說一千道一萬,他也是不會放棄的,如今只是無可奈何罷了。

但現在,他有了更好的選擇。

“現在,由我以前輩的身份問你一句。”

宮羽田眼底似有期待,托起不過手掌大小的餅,一字一句道:

“你,能掰開這塊餅嗎?”

他將寄托與夢想,置于羅森眼前。

“......”

羅森沉默一瞬,隨即探手而出,但又不生搶豪奪。

他沒有立即出手,而是試探,觀察,從宮羽田的一舉一動之中,尋找到破綻,從而一擊得勝。

這一塊餅,承載的是兩代人的期望。

外雖樸素,內里卻要比金石還要璀璨。

沓!

沓!

樓堂寂靜的可怕,似乎連呼吸聲都不存在了。

只有羅森和宮羽田二人不斷周轉,騰挪,所發出的腳步聲,回蕩在樓上樓下,在此觀戰的眾人耳中。

左探,右劃。

上壓,下托。

幾個呼吸之間,羅森便已經思考出數十種方法,不過可惜,那個都不算穩妥。

“老謀深算啊......”

羅森眼眸銳利,思緒高速運轉。

眼下雖名義上不是比武,只是比拼想法,可實則是二者同時考驗,武功和手段,缺一不可。

這些日子,他烙印了許多人的信息記憶,被他吸收的也不在少數,在技藝上,相較于宮羽田,有很大優勢。

但暗勁三重,宮羽田偏偏又比他高出一籌。

這餅,不好動。

呼呼!

某一瞬,羅森赫然出手。

手臂彈抖一瞬,推動手掌劃過空中,其速度極快,卻又縹緲無音,似乎將一切聲音都湮滅在手中。

于倏忽之間,抓向宮羽田手中的餅。

“武當綿手。”

宮羽田眼角一跳,臉色終于變化。

武當綿手乃是上乘武學,其持剛柔并濟之理,看似柔軟悠然,實則剛猛暴烈,威力無窮。

不過此種武學早就遺失,就連武當本身似乎都沒有傳承。

眼下這是?

念頭劃過,宮羽田動作絲毫不慢。

手掌之上雖然托舉大餅,可之下肉掌仍可催動勁力,化作一股巧勁,避開羅森的探手。

同時腳下如同生風。

踩八卦之位,在此間騰轉挪移,不斷閃躲。

“這羅森,果然不簡單啊!”

暗堂中,宮若梅目不轉睛,身旁,老姜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樓下相互試探的二人:

“這么多年,我還是第一次有人能和老爺打成這樣!”

宮若梅聞言,神色更加復雜。

如果自己的父親敗了,她要去找回場子嗎?

她,能做得到嗎?

“果然好功夫。”

羅森眸光一閃,面露精光。

來此世界之后,遇到的千百敵人中,這還是第一個能與他如此過招,還不落下風的武者。

忽退兩步,羅森深吸一口氣。

隨后鼓動起全身勁力,凝合一體,步若靈鶴悠然,游蛇靈巧,身若黑熊撲咬,虎豹豺狼。

只自跨出一步,就似縮地成寸一般,來到宮羽田的面前。

握住了那張餅。

隨即,又將其松開。

“你問國是否有南北?”

羅森輕輕一嘆,幽然說道:

“東南西北,上下左右,哪里分不得界限?又何時沒有過南北?若要我說,國有無南北,全然都在人心之中。”

“你應該問,人,有南北嗎?”

羅森經歷兩界,又捕獲了許多人的信息和記憶,觀看過人生百態,對比過兩世之黎浮。

他所見的,他所想的。

從來都不是一個小小圈子之中的爭斗,而是在更為宏大,卻又無處不在的黎民百姓之中!

沓沓沓!

羅森之語并不洪亮,卻如驚雷炸裂一般,響徹在宮羽田的心中,驚的他連連后退,面色慘白。

“數十年之功啊.......”

宮羽田如遭雷擊,又面露恍然:

“我中華武士會幾代人,為什么就沒有想到這一點?”

嘆息之后,又是默然。

不是他們想不到,而是不敢想,不去想。

畢竟,所謂人心,已經不局限于江湖,而是這偌大土地之上的億萬之眾了。

而這,太過遙遠。

猛然抬頭,宮羽田看向眼前,映入眼簾的,是羅森那雙如似燃燒著火焰的眼眸。

猛然間,宮羽田突然想起來。

眼前之人所建立的玄天道,所過之處,除惡務盡......

撲通!

與此同時,宮羽田手中的餅也隨之裂成兩半。

“好好好,后生有望!”

宮羽田神色一怔,隨即欣然,放聲大笑:

“羅道主,是我輸了......”

在滿堂宿老的目光之中,灑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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