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卓沒有立刻跟進去，準備等宅子里的人都睡了。

他猜測，以郭老板的豪奢，宅子里一整晚都會燈火通明。

受限于科技發展，再豪奢的家庭，所用的照明工具也不過是油燈和蠟燭。

陳卓見識過真正的燈光璀璨，這個世界的燈火，對他來說總顯得暗淡。

這么大的宅子，兩盞燈之間總會有昏暗之處，以他現在的身法，很容易在陰影中穿梭而不被發覺。

他現在擔心的是，余振明目張膽地上門威脅、下藥，不可能一點后手都不準備，宅子里大概率有人保護郭老板的安危。

另一方面，青霜武館既然查到了下藥者，或許今晚也會有所行動。

陳卓的計劃，或者說期望，就是這兩撥人交鋒的時候，他找機會威逼、懲罰郭老板。

他躲藏的位置，在郭老板隔壁院子的一棵高大樹木的枝葉間，既可以完美隱蔽身形，又可以將郭宅納入眼中。

子時將近，陳卓注意到郭宅西側院墻下多出了幾個身影。

幾人各個持劍，身上穿的衣服跟陸無憂很像，是青霜武館的弟子。

陳卓猜的沒錯，武館確實行動了。

幾人分散開進入郭宅，院子里很快傳來打斗的聲音。

陳卓蒙上臉，滑下樹，沿著郭宅外墻跑了一段路，從提前觀察好的、離郭老板臥房最近的位置翻墻進去。

跳進院子，他蹲伏在一叢矮竹旁，見左右無人，輕輕一躥，躍至郭老板臥室的窗下。他快速拉開窗子，一個靈巧的翻滾，身體便落在郭老板床前。

陳卓這一套動作行云流水，除了開窗戶發出細微的聲響，別的動作全都安靜無聲。

郭老板旁邊有個小廝守著，此時兩人都睡著了，郭老板的呼嚕打得震天響。

陳卓準備將郭老板打暈，連同被子一起帶出宅子。

他還沒動手，就聽到窗邊傳來動靜，回頭看見一個人從窗戶跳進來，雙腳重重砸在地板上，將床邊的小廝給吵醒了。

那人一個箭步沖到小廝身邊，將其打暈，然后抱劍對著陳卓，問道：“閣下是哪一路的？看樣子不像郭家的人。”

臥室里很亮堂，陳卓能看清對面的人。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劍客，身材挺拔，相貌說不上英俊，但自有一股豪氣，穿著和陸無憂同樣的內門弟子勁裝。不同的是胸前繡了五把劍，實力應該超過陸無憂。

青霜武館做事就是敞亮，毫不掩飾，這個弟子竟然連輕功都不屑用，不像陳卓這么謹慎。

陳卓壓著嗓子，用低沉緩慢的語氣說道：“我哪一路都不是，路過而已。”

“閣下莫開玩笑，路過怎么會來到這里？”

“我晚飯多吃了些，出來散步消食。我有個習慣，喜歡在別人房頂上散步。遠遠聽見這里鼾聲如雷，嫌吵，就來看看。”

陳卓見來的是自己人，心態放松，開始天馬行空的胡扯，同時維持著世外高人的人設。

武館弟子將信將疑，指著仍然睡著的郭老板說：“那我能將他帶走嗎？”

“請便。”陳卓說道。既然武館有安排，他就不必插手了。

武館弟子跟陳卓之前預想的一樣，將郭老板連同鋪蓋一起卷了。

“閣下繼續散步，在下告辭。”武館弟子抱著郭老板，跳出了窗戶。

陳卓跟著趕到窗邊，看到武館弟子還未落地，就聽到旁邊有個壯漢大喝一聲：“看招！”

武館弟子沒有絲毫猶豫，將卷著郭老板的鋪蓋直接朝那人扔過去，同時拔出劍，朝那人直刺過去，劍尖比鋪蓋卷更快到達壯漢面前。

壯漢使一把直背闊刀，豎起刀面擋住劍尖，兩人就此纏斗起來。

陳卓一看，心想：得，鷸蚌相爭的局面，他還是免不了出手。

他翻出窗戶，極速下墜，一腳將鋪蓋卷踢到半空。幾乎同時，他人已躍到鋪蓋卷旁邊，右臂夾住郭老板，直接飛出了郭宅。

這時，不止陳卓身后的兩人，院中所有打斗的人都在同一時刻罷斗，朝陳卓的方向追來。

陳卓的靈蛇八步已經圓滿，奔行起來虎虎生風，即便手臂下夾了個肥胖的郭老板，也不怎么影響他的速度。

一開始還有人能追上他，慢慢的所有人都被他甩開了。

他對這一番身法比斗，倒沒有盲目自信。

保護和擄走一個鍛造鋪老板，不可能高手盡出，應該都是一些需要歷練的弟子，跑不過他也正常。

郭家宅子離西邊城墻不遠，陳卓一路奔行，直接跨出了城墻。

在他今晚經歷的所有事情當中，最離譜的就是，郭老板到現在還沒醒來。唯一的變化，僅僅是不再打鼾。

陳卓本想踩著樹冠一路飛奔，卻發現做不到，飛出一陣后身體會不自覺往下降，需要落地后再次騰空。

這種奔行方式，不僅消耗體力，速度也趕不上一直在平地上奔跑。

他老老實實地在平地上跑出數里，進了西邊的樹林。

陳卓將鋪蓋卷摔在地上，攤開，撕開被套結成繩索，將郭老板結結實實的綁在樹上，扇了幾個大耳光，才將對方叫醒。

郭老板一看這烏漆抹黑的場景，立刻就驚醒了，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以最快的速度開始求饒，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大俠，好漢，爺爺，饒了小人這條小狗命吧。我怕疼，您別打我，我更怕死，您千萬別殺我。您要錢的話，我的家產和生意都歸您了。您要想知道什么，盡管問，我保證不敢說一句謊話。”

能把生意做這么大的，都是人精，能瞬間分析出自己可能被打劫的原因，說話也是一套一套的。

“你有個堂弟叫郭小義？”陳卓壓著嗓子問。

“沒錯。”郭老板連忙回答。

“他為你做事。”

“不，他為……”郭老板猶豫了片刻，咬牙說道：“他為余司空做事，我們郭家都是余司空做事。”

“城主府冶煉司司空余振？”

“是。”

“你跟余振怎么認識的？”

“我們都是田家莊的人，從小就認識。”

倒是跟劉管事和胡田的關系很像。

讓陳卓有些意外的是，郭小義真的來自田家莊，沒有撒謊。

“田家莊的人不應該都姓田嗎？怎么你們沒一個姓田的？”陳卓隨意問了一句。

“本來有很多姓田的。”

“你說本來，那現在呢？”

“都不在了。”

陳卓倒是好奇了起來：“怎么不在的？”

郭老板不再像剛才那么干脆，有問立刻回答，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田家有幾個孩子，小時候經常合伙欺負余司空。余司空從靈劍宗學藝下山，把所有田家人，都、都……”

“都殺了？”陳卓收緊放松的身體，聲音變得有些冷。

“沒有，只是把他們活著埋進了土里。”

郭老板的牙齒開始上下磕碰，不知是因為冷厲的風，還是他剛剛說出的殘酷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