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四次被人凌虐致死時，媽媽正為表妹慶生。

在蠟燭被吹滅的那一刻，她看到了我的魂體。

她知道我死了，也知道殺害我的兇手就正躺在她的懷里。

更知道我被人拔光了牙齒舌頭，渾身燒傷，死狀凄慘。

可她不在乎。

只要能保護好妹妹，死了一個女兒又如何？

閻王問我:「你輪回四次，找到替你的人了嗎？」

我看著眼前恩愛的母女，冷冷一笑。

「找到了。」

而得知真相后，她崩潰了。

1

我的身體被抽出油脂，反復燃燒。

人油的味道刺鼻難聞。

抽脂的小弟顯然是第一次做這活，臉色白得像紙一樣。

他的鼻子聳動了幾下，像是實在忍受不了了，爬到一邊嘔吐起來。

「小心點，手別抖。老大說了，這一批貨必須完整地交到這個地址上。」

這是我第四次被煉成蠟燭。

我死后，閻王見我壽數未盡，給了我回到死前的某個時間點，尋找生機的機會。

然而，我就像被困在一日囚牢里的囚徒，無論做出什么努力，都逃脫不掉被人燒死的命運。

而這一次，我放棄了。

我不想再尋找殺死了我的兇手，也不想再向媽媽討回公道。

就在剛剛，閻王詢問我，你還要繼續輪回嗎？

被活活燒死的感覺太痛苦了。

我沒有勇氣重來一次。

2

「我最最最愛的囡囡！生日快樂！」

在蠟燭的火光下，一對母女洋溢著笑臉。

表妹拿出一只木雕，那是母親將她抱在懷里的雕像。

「都說女兒的生日就是媽媽的苦難日，雖然我不是媽媽親生的，但是我的生日，媽媽還是要收到禮物！」

她把受傷的手露出來。

那雙原本白皙細嫩的手此刻被一層層厚厚的繃帶包裹住，看起來十分可憐。

媽媽心疼地把她的雙手捧在手心里，親了一下又一下。

「誒呦，乖女兒，怎么能受這種苦呢。」

「給媽媽親手做禮物怎么算苦呢？我還怕我冒領了曉曉姐姐該做的事，媽媽會生我的氣呢！」

一聽到我的名字，媽媽笑盈盈的臉色立馬陰沉了下來。

「別提那個惡魔，那個賤貨就是欠打！囡囡生日她連個電話都不接，都不知道死哪去了！她最好不要讓我看到她，否則我見她一次打她一次！」

我蹲在媽媽的面前，摸摸她擰緊了眉頭。

明知她聽不見也看不見我，卻依然對她笑了笑。

【媽媽，你再也不需要費力氣打我了。

因為你再也見不到我了。】

我的心如刀絞。

如果媽媽在此刻拆下那些繃帶，就會發現那雙手根本毫發無損。

那個木雕根本不是她做的。

只有上面掛著的diy手工手鏈倒是她親手串的。

那一串粉色的小珠子，在火光下熠熠生輝。

這是林熙然管用的伎倆。

她熱衷于說謊騙人，一旦被拆穿又會立刻裝乖巧裝可憐。

小時候，她找來高年級的學長學姐在冬季潑我冷水。

長大了，她又剪爛我的娃娃，半夜丟掉我的狗。

上了大學，她搶了我的男朋友，然后趾高氣昂地站在我面前甩掉了他。

她說:「林曉冉你記住了，你寶貴的東西，在我這兒不過是個隨手就可以丟掉的垃圾。」

而一旦我把這些事告訴媽媽，她又會立刻紅了眼眶，躲在媽媽的身后，哭著控訴我污蔑她。

而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

無論她的借口再拙劣，媽媽都會毫不猶豫地相信她。

我有多少次希望媽媽能相信我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但她從未信過。

她會揪住我的耳朵甚至扇我的耳光，厲聲質問我為什么要污蔑妹妹。

而每當這時，林熙然就會躲在媽媽的身后，沖著我笑得一臉得意。

那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屬于孩子天真的殘忍。

她認為只要搶走了我的媽媽，就是搶走了我的幸福。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根本不需要搶。

媽媽早就恨我入骨。

她早就不要我了。

2

林熙然其實是爸爸的私生女。

在我小的時候，爸爸出軌了他的秘書，甚至他們還有了一個孩子。

我為媽媽感到不甘，偷偷去找他們算賬。結果混亂中，爸爸無意間把阿姨推下了樓。

阿姨當場死亡，只留下了一個年幼的女兒。

爸爸痛不欲生，雨夜開快車殉情。

在臨死前，他簽訂了一份器官捐獻書，將心臟移植給了有先天性心臟病的我。

那天，剛剛做完手術的我虛弱無比，又剛剛目睹了一個女人的死亡，還失去了爸爸，正茫然地四處尋找媽媽，想要得到她一個安慰的擁抱。

可她卻狠扇了我一巴掌，整個人歇斯底里。

「你、你這個惡魔！你故意的是不是？就為了這顆心臟、就為了你自己能活下去，你就故意害死了你爸！你怎么這么惡毒啊？！為什么死的是你爸而不是你！」

我被這一巴掌打蒙了。

那時的我根本不明白什么叫「惡毒」和「害死」，只知道我現在很痛，可媽媽卻不肯抱我。

我委屈地癟了癟嘴，張開小小的手臂。

「媽媽，抱抱。」

媽媽卻從一個陌生人手里接過一個小女孩，嫌惡地看了我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

「從今天開始，林熙然就是我唯一的女兒。」

我看著媽媽的背影，巴巴地想要跟過去，卻被身上的吊水絆住了腳。

「媽媽，抱抱。」

沒有人理我。

3

我抹掉了眼淚，模糊間看到小狗跑了過來，正沖我搖尾巴。

【小米，你又來啦？】

邊牧是我從小到大的伙伴，它聰明伶俐，能聽懂人話。

后來妹妹來了，每當她欺負我的時候，邊牧就想盡辦法幫我報復回去。

有時是在妹妹的褲子上咬個大洞讓她出糗，有時是藏起她的娃娃讓她找不到。

相對于妹妹對我做過的事，這些小狗的小報復就顯得無傷大雅。

可在妹妹的央求下，它依然被媽媽送走了，無論我怎么哭嚎，媽媽依然將它送給了鄉下的叔叔。

劉叔叔愛吃狗肉，小米到他家就是一個死。

「媽媽，不要把小米送走好不好，小米可聰明了，我好好教它，它一定會聽話！」

「都是你教出來的畜生！嚇壞了妹妹你負責嗎？」

她把我推倒在地，抱著妹妹走了。

我追著車跑，直到精疲力竭，倒在了地上。

一個好心路過的叔叔撿了我，把我帶回了家。

回家的時候，媽媽正一口口哄著妹妹喝粥。

我那時滿心的荒涼和絕望，沒有理她們，木然地走進房間，甚至都沒有力氣爬上床，只能倒地就睡。

大概是因為被媽媽丟棄的恐懼對于一個小孩子的沖擊實在太大了，我連著發了三天的燒，整個人渾身像被火裹著一樣難受，身體動一下就疼。

幾天后，小米突然出現在了我家門口。

它瘦骨嶙峋地躺在門口的墊子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

從那個鄉下到家里有十幾公里遠。

它卻自己一條狗跑了回來。

好在從那以后，媽媽就再也沒有說過要把它送走的事。

她說養的狗都比我有良心。

「連狗都知道回家時搖搖尾巴，你連一聲招呼都沒跟妹妹打，就只顧著自己進了屋，還賭氣絕食這么多天。」

她看著我的眼神冰冷刺骨。

「你要是真的絕食死了，那我可真該求神拜佛，謝天謝地了！」

我面無表情地撈起被她打翻在地的白粥，混著眼淚努力吞咽。

嗓子像刀割一樣痛。

好在，沒有心痛。

4

我虛抱住小米，摸了摸它的頭。

它其實看不到我，也感受不到我的溫度了。

大概是感知到了我在這里卻又找不到我，它急切地圍著我打轉，嘴里不住地小聲叫喚，用爪子扒拉角落里的箱子，想要把我從里面挖出來。

卻從里面挖出來一堆紙屑。

我的呼吸倏然一滯。

因為，我看到其中一張紙上赫然寫著【西郊建筑倉庫突發火災】。

西郊倉庫？那不就是我尸體的藏身之地嗎？

我指指那張紙，小狗立刻感應到了，它叼起那張紙，飛快地跑向媽媽。

一步、兩步、三步。

妹妹突然狠狠踩在了狗腳上。

「嗚——」

小米痛得拼命后縮，驚叫了幾聲，松開紙跑進了我的懷里。

「怎么了？」

媽媽回過頭。

妹妹卻已經撿起了那張紙，藏在了身后。

「媽媽，該吹蠟燭了。」

我想起去年我偷偷跑回家過生日時，媽媽突然闖了進來。

那時我已經被媽媽趕出了家門，見她來我非常驚喜，趕緊把點著蠟燭的蛋糕遞給她。

「媽媽，我們一起許愿吹蠟燭吧？」

她卻勃然大怒，一把把蛋糕掀翻。

「你個畜生，你霸占著你爸的心臟活了這么多年，怎么還有臉過生日的！還許愿？如果許愿能成真，我一定許愿讓你替你爸死！」

蠟燭的火光擦過我的臉，灼得皮膚刺痛。

痛得讓我眼淚都流了下來。

我被燒死的命運，或許在那時就有了征兆。

在火苗化為白煙的那一刻，媽媽突然看著我的方向怔住了。

她驚訝地瞪大了雙眼，卻又在下一秒變得茫然。

妹妹拉了下她的衣角，問她怎么了。

媽媽卻搖了搖頭，迷茫地環視著四周。

我確信，在剛剛吹滅蠟燭的那一個瞬間，她看到了我。

5

半夜，妹妹已經睡了。

媽媽一個人站在客廳里，久久無法回神。

她思索了一下，將信將疑地點燃了一根蠟燭，吹滅。

伴隨著火苗熄滅的聲音，她的雙眸豁然睜大。

我看著她顫抖著雙唇，似乎已經猜到了我已經死亡的結局，卻又不敢相信。

「林曉冉，你耍什么花招？普通的惡作劇已經滿足不了你了是嗎？現在還要裝神弄鬼，擾得我們一家不得安寧！」

我張開嘴，露出嘴里一片猩紅。

臨死前，我被人一顆顆拔下了牙齒，剪斷了舌頭。

TA說這樣，我死后就不能向閻王告狀了。

媽媽的瞳孔抖動，她顫抖著手指著我，或許有一瞬間紅了眼眶，但又很快恢復了平靜。

「你……真的死了？」

下一秒，她竟然笑出了聲。

「死得好！死得好啊！讓你害死你爸，遭報應了吧！」

我閉了閉眼，已經不會失望了。

果然，什么所謂的「用死亡懲罰父母」，都是基于「爸媽還愛自己」的前提下。

我走進浴室，示意媽媽打開花灑。

水汽很快彌漫在浴室里。

我在鏡子上畫，【我被】【人油蠟燭】【找兇手】【求你】。

我還要再將西郊倉庫的線索告訴她，【媽媽】兩個字剛寫出來，就被突然暴怒的媽媽一盆水潑到了鏡子上。

「別叫我媽媽，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你是一個惡魔，你害死了兩個人害死我們一家！」

我知道了，你是來向我索命的是不是？你恨我對你不好，就想要找我做你的替死鬼？做夢！」

「滾！下地獄去！別在這兒礙我的眼！」

或許是怕吵醒妹妹，她壓低了聲音。

我攔在她的身前，不讓她走。

媽媽氣笑了。

「你是在報復我嗎？誰殺你你找誰去啊？別出來嚇到你妹妹！」

我指著鏡子。

【西郊倉庫】。

6

她還是報了警。

警察排查了一圈，卻一無所獲。

問起媽媽信息的來源，她卻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話。

警察的神色嚴肅了起來:「女士，報假警是妨礙公務，請您不要耽誤我們的工作。」

媽媽以為我故意戲耍她，暗罵了一聲。

「掃把星就是掃把星，死了都不安生！」

突然小米跑了進來，沖著一個角落里狂吠。

那個角落里堆滿了建筑廢料。

警察察覺到了什么，對視一眼，從里面挖出來了一具焦尸。

經過核實，他們確定了死者是我。

現場像是意外失火。

「經過對現場殘存痕跡的比對，我們推測您女兒在死前經歷了很可怕的折磨，墻面上還有她掙扎時留下的抓痕，甚至有嵌入縫隙的指甲，很有可能是被活活燒死前掙扎留下的。」

妹妹躲在媽媽懷里，聽得小臉煞白瑟瑟發抖。

媽媽捂住妹妹的耳朵。

「請不要再說了，我的女兒很害怕。」

臨走前，她的余光像是突然掃到了什么，整個人渾身一顫。

我知道她看到了，她只是不愿意相信。

她看到了嵌在我指甲里那顆小小的、不起眼的粉色珠子。

我自己都沒有注意過那顆珠子是怎么掉進我的指甲里的。

我只記得我的牙齒被人一顆顆掰了下來，和一些小珠子一起被串成了一條手鏈。

大概是兇手在處理尸體的時候沒有留意，竟然留下一顆珠子滾進了我的指甲縫隙里。

那是妹妹diy時最愛用的珠子。

7

一個年輕警察似乎是覺得她的反應奇怪，問了有關我的事。

媽媽緊緊抓住妹妹的手，強裝鎮定。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們不要再打擾我一家人的安寧了。」

她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這個案件目前還有疑點，我們建議尸檢……」

「不！」

她厲聲拒絕。

「警察先生，我要求……保留我女兒最后的體面，盡快火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