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掠奪者,是制定規則并且利用規則的人,他們用道德約束別人唯獨不約束自己。所以,要用流氓手段對付流氓,以野蠻行為保護自己。
周日上午,顏明月宅在家里看電影,這是幾個月里極其難得的休息日,辦完交接的當晚,她睡得特別香甜,感覺是自做地產以來最輕松的一個睡眠。
快中午時,李依依發來信息,“我從奧田離職了。”
“怎么這么突然,奧田又不常加班。”
“干得不爽,跟柯總說你放我走吧。”
這事讓顏明月有點奇怪,柯扁臺當初給李依依的工資比自己超一倍,臨近春節提前發的一筆沒由頭獎金,比自己多兩倍,兩人咋就這么快鬧翻了。
“你去飛腦廣告上班了嗎?”李依依問。
顏明月曾跟李依依吐槽,自己從大河馬離職時,熊忠的種種騷操作,也說了將去飛腦上班。
“還沒,明天正式上班。”
“我也想去飛腦了,不然你推薦一下。”
“也行,我去上班后再跟創作總監說。”顏明月覺得自己也不過剛去新公司,推薦這種事,還是面對面說合適些。
顏明月周一八點五十分到飛腦公司上班,在門口站著等到九點鐘,才見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慢悠悠地來開門。
女孩是公司行政小付,她讓顏明月自己找個位置坐,“羅總監出差了,你隨便找個地方坐吧。”
因為不知道哪個位置是有人的,顏明月只得在一個沒電腦的空位坐下,一直到了快十一點鐘,小付才將她帶到設計部的一臺電腦前,“你先用這臺電腦吧。”
顏明月有些煩躁,從九點鐘到現在,公司里稀稀拉拉來了四個人,兩百多平米的辦公室里,算上自己總共才五個人上班,整個公司給人一種暮氣沉沉的氛圍。
但總算有電腦可以用,她克制著糟糕情緒上網。沒過多久,只聽見一陣嘈雜聲,轉身一看,是李依依跟著一個男人進了公司,走到最里邊的一間辦公室。那應該是男老板吧,顏明月猜想。
兩人進屋里十來分鐘后,李依依出來喊了一聲,“明月。”
顏明月循著聲音望去,只見李依依站在她身后不遠處,滿臉笑容又似乎有點尷尬的表情。
顏明月開心地揚起笑臉,起身跟李依依走出辦公室,在過道里聊起來。
“咦,你怎么在這?”
“我今天跟張總說想來飛腦,他就介紹我過來了。”
“哦,那不錯呀,張總跟這邊的老板是好朋友,他給老板介紹,肯定比我跟總監說的效果好得多。”
“剛才老板說我太浮躁了,先給兩千一個月的工資,試用期看表現再說。”
李依依低頭看向地面,仍然笑容滿面的說著,但那張看似開心的臉上,掩不住一股失落的凄涼。
顏明月實在想不通,放著柯扁臺那邊錢多事少的工作不做,偏要來做這個低工資加班多的,如今兩人的工資是反過來,顏明月的比李依依多了一千五。
送走李依依,顏明月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李依依等著自己找羅浩推薦,工資會不會給得高一點?而李依依如此行為,算不算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但李依依的加入,讓顏明月多少有些開心。進公司半天,這里的環境讓她感覺不舒服,有個熟人一塊工作,或許會好些。這是顏明月此時的想法,只不過后來,她這個想法隨著很多事情的發生徹底反轉。
下午三點多鐘時,飛哥發來信息,“到新公司上班了嗎?”
“嗯,今天剛入職。”
“感覺怎么樣?”
“還沒安排工作,不過這邊項目好像比大河馬的高端,以前就聽說這家公司不少項目都是十來萬元月費的。”
顏明月知道,這樣的收費在整個云州省都算是高的了,BJ、上海這些一線城市過來的公司,服務費也不過如此,甚至還有不到十萬元每月的。水晶宮沒日沒夜地加班,也只是四萬元的服務費,奧田有的項目按年打包,收費才二十萬元。
顏明月繼續說,“這家公司的老板是夫妻檔,聽說原來都是深圳博田廣告的總經理。”
飛哥似乎挺感興趣,“哦?老板叫什么名?”
“女的叫曾倩,男的不清楚。”
“曾倩我認識,原來我在博田當小組總監時跟她是同事。”
顏明月發了個驚訝的表情,“這世界真小啊,新公司竟然有你認識的人。”
飛哥發了個得意大笑的表情包,“不少深圳公司都在做云州的旅游地產,不奇怪。曾倩能當上總經理,是靠跟老板上床換來的,公司里的人都知道。”
“這樣呀,我剛進公司還沒見過她,聽說出差去了。”
顏明月上班第一天,竟然吃了這樣一個大瓜。入行一年來,除了以前柯扁臺常讓她感到下流惡心,在大河馬時熊忠說過,黑力有人做公關做到觀物地產領導的床上去。這種黃葷故事,都是做地產后才聽說的,以前做影視時,從沒聽說過此類事情。
第二天上班,羅浩十點多鐘才到公司。他召集創作部開會,顏明月這時才知道,公司總共三個文案策劃,另一個女孩叫陳琳,進公司才一周時間。
接下來就是安排工作,顏明月負責兩個項目:森林島和半城湖。李依依和陳琳由羅浩帶領,分別負責龍行灣與太陽殿。
入職第二天,顏明月感覺這是一家管理極其混亂,或者說根本沒有管理的公司。而羅浩對她的態度,也跟面試時有了明顯不同。
羅浩要求各項目的文稿完成后,都要發給他審稿,確認過稿才能讓客服發給客戶。
顏明月在大河馬時,基本是寫完稿子就直接讓吳乾發給客戶,大部分都能一稿通過,這種情況在飛腦有了極大反差,她常被要求頻繁改稿。羅浩還要求字數少如海報之類的文案,一個工作單必須出一套三個不同方向的文案。
“你以為這是農村大賣場促銷嗎?這套稿子太土,重做。”羅浩發來信息。
一個新項目的競標提案,這已經是顏明月本輪提案提交的第三次稿件,一次次被否定,再一次次重做。羅浩的嚴厲中帶著刻薄,這和挖她進公司時的友善態度截然相反,言語的斥責中,仿佛她就是個一無是處,啥都做不成的廢物。
羅浩對李依依與陳琳反倒是很熱情,跟她們有說有笑,中午還常一塊出去吃飯,時不時發她倆寫的方案給顏明月,讓她向她倆學習。
飛腦加班的情況不比在大河馬時少,在大河馬至少到了飯點能吃上飯,在飛腦甚至連吃飯的時間都不給。
創作部三個女孩前一天加班到晚上十點多鐘,早上正常九點鐘上班。羅浩下午四點多鐘帶著一份盒飯到公司,邊吃邊給三人安排工作。到了六點多鐘又安排新工作單,一個項目的競標方案創意稿。
“案名、定位語、廣告語各想十個,現在立刻做。”羅浩的語氣里不容反抗。
大家各自趕時間完成,被否定兩稿后再提交時,已經過了八點半,此時除了羅浩,誰都沒吃晚飯。他看完方案依舊不滿意,“不行,還得繼續想,另外還要出三套創意海報。”
顏明月心里窩著一團火,一到飯點就要吃飯的她,胃已經痛得不行,偏頭痛的毛病又犯了,整個人像被抽了脊梁骨般,沒了精氣神。
但羅浩顯然不覺得大家不吃飯有什么問題,李依依和陳琳對此也沒有抱怨,反倒是很開心地跟羅浩討論創意。
顏明月壓著在心頭躥動的火苗繼續工作,各種雜事、混亂管理以及羅浩的施壓,讓她感覺已在爆發的邊緣,此時黑著臉繼續改稿。
她心想,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就辭職走人,不伺候。感覺換的幾家公司,都沒一家是正常的,沒有最渣,只有各家相互比誰更渣。
進公司還不到半個月,卻又有了跳槽的念頭,顏明月很無奈,很心酸。
到了十點半鐘,終于將新一輪海報稿提交,羅浩才讓大家下班。顏明月已經餓到話都沒力氣說了,李依依與陳琳倒是一臉的興高采烈。
三人到公司旁邊24小時營業的豆漿店吃飯,偏偏這家店平時除了價格貴,出餐還慢得很,半小時后點的湯面才上桌,大家邊吃邊閑聊。
顏明月身心俱疲,頭痛欲裂。但李依依和陳琳似乎精力充沛,也許是因為跟羅浩相處得不錯,倆人的心情顯得格外好。吃完飯已將近十二點鐘,三人各自回家,顏明月走在路上,心里憋著一股強烈的委屈與懊惱無處發泄。
羅浩總是晚上在辦公室里待到十二點鐘后,第二天下午才上班,卻要求大家晚上十一點鐘前走的,第二天要準時上班,十二點鐘前走的,上午十點半上班。這倒不是他的自作主張,而是公司的規定。
只不過他作為總監,可以自由支配時間,他有足夠的時間與精力,將大家熬成只干活不反抗的麻木工具人。
在曾倩的辦公室里,羅浩規矩地坐在老板桌的另一面。
曾倩問,“你們創作部那三個姑娘的水平怎么樣?”
羅浩說,“依依和陳琳的思維比較跳躍,適合寫剛需和度假類型的。明月文字功底比她們兩個好點,但不愛說話,對加班比較排斥。”
曾倩聽完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嫌棄。她心想,顏明月平時那一身小家子氣的廉價打扮,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土鱉,平時畏畏縮縮地,一副窮酸樣。聽說她是孤兒,就這種出身,還不勤快工作,不想加班。一個奴才命,還想當大小姐?
曾倩開始指導羅浩管理技巧,“明月的水平還沒達到公司要求,比我原來的預期差很多,你要好好磨一磨她,多拿依依和陳琳跟她比較,挫挫她的氣勢。平時你可以跟依依和陳琳走得近些,多在明月面前表揚她們兩個人。”
“我平時跟依依和陳琳的關系比跟明月好,明月看起來弱弱的,但有時候脾氣比那兩個人大得多。”
羅浩停頓片刻,皺起眉頭說,“明月平時不夠活躍,我聽你的話有時候對她兇一點,結果她反倒黑起臉對我。又不敢跟她吵架,怕她生氣了不干活。”說到這,他臉上現出一副苦哈哈的無奈。
曾倩立刻提高聲調,一臉鄙夷地說,“你是總監怕什么?你這下屬就是欠收拾,說明你還不夠嚴厲。”
羅浩旋即呵呵傻笑,“那我以后再兇一點。”
“你給她多安排些工作,依依和陳琳服務的項目,分一些活出來給她做,平時提案的內容讓她多做幾套,把規矩立起來,以后你工作就輕松了。”
羅浩訕訕地笑著,用手撓了撓亂蓬蓬如雞窩般的頭發。
曾倩薄薄的嘴唇上,涂抹著如烈焰般的口紅,在她古銅色皮膚映襯下,顯得既紅又黑。
她身子后傾,往椅子上靠著,臉上浮起笑意盈盈的曖昧表情,“你要充分利用你是帥哥的優勢,來調動你部門姑娘們的積極性,對明月可以熱情和冷漠靈活切換。”
羅浩心領神會的笑著點頭。
創作部總共三個文案策劃,還都是單身女孩,曾倩覺得這是讓她們賣力干活的策略。羅浩雖然已婚,但老婆在深圳,讓他玩暖昧,既能解了男人的寂寞之苦,又能讓幾個姑娘心里甜滋滋地加班。
走出曾倩辦公室回到工位時,羅浩忽然大聲冒出一句,“命中注定我愛你。”三個女孩都看了他一眼,但沒人吭聲。
這句無厘頭的話,是得了曾倩真傳的現學現用,羅浩在這方面的悟性比管理工作好得多。
曾倩透過玻璃門看不遠處工位上的顏明月,越看越不順眼。她不想加班,不聽話,那就好好調教一番。
公司接下誠信地產兩個項目的競標,這是大開發商的好項目,名氣大服務費高。全公司設計部、創作部又開啟了沒日夜連軸轉的加班模式。
競標公司從第一輪的七家到第三輪篩選,僅剩下包括飛腦在內的三家公司,羅浩說這是最后一次提案,能不能接下項目就看這一局,要求大家必須拼盡全力想創意。
每一次提案都被要求做多套創作稿,顏明月依然是一次又一次被否定,提交的方案比李依依和陳琳多得多。
在第一次提案時,羅浩說三個人的方案都沒用上;第二次提案時,說顏明月與陳琳的各用了一套;最后這一次,說三人各一套方案交給設計師做平面稿了。
提案結束三天后,羅浩說誠信地產的江河湖項目中標,由他帶著李依依和陳琳一塊服務。
“把這個項目的提案發給我們看看吧。”陳琳在創作部的工作群里說。
李依依也搭腔,“對呀,辛苦那么久,努力沒白費,我們想看。”
沒日沒夜地辛苦兩周,總算換來好結果,陳琳和李依依開心地提出要看項目提案。
畢竟這個開發商在云州多個項目的全程推廣服務,以前都由上海一家影響力在國內排名前十的廣告公司包攬,如今能接下項目,也是實力的證明。
“這是公司機密,不能看。”羅浩一副神神叨叨的樣子謹慎說道。
坐在羅浩隔壁工位的陳琳扭頭瞪了他一眼,生氣地問,“都中標了為什么不能看,我們做的東西都不讓看,這公司怎么這樣啊?”
李依依也吐槽,“公司好搞笑,只知道拿我們當牲口使喚,天天加班累成狗,可是提案的內容一點也不給我們看,公司是想防什么?媽的,不想干了。”
陳琳也怨氣十足地說,“就是,感覺一點也不信任別人,如果說提案還沒給客戶看,怕泄密還說得過去,現在項目都中標了,還不給我們看,就知道讓我們干活。”
羅浩見此情景不好敷衍,便尷尬地笑著說,“好吧,我跟曾總說一下。”
對于公司這種行為,三個文案策劃都頗為不滿。顏明月選擇對這些事情保持沉默,只是私下里刷新簡歷,尋找新機會。李依依和陳琳則是將不滿發泄出來。
第二天下午,羅浩在創作部的工作群里發信息,“三點鐘所有人開會看提案。”
陳琳發了個煙花表情包,“我們勝利了。”
李依依和顏明月看著陳琳的高興樣兒,也都笑出了聲。
三點鐘全公司人員在會議室就位,曾倩一邊打開誠信地產的終稿提案,一邊看了看李依依與陳琳,“依依,陳琳,給你們看你們做的方案。”
設計部總監大衛看了顏明月一眼,眼里閃過一絲同情。
顏明月此時心里不爽,三個人共同做的提案,曾倩這樣說話,是何用意?
PPT方案從首頁開始,以閃電般的速度翻頁至后半部分,雖然速度很快,但顏明月還是看到了,這套提案里文案部分有大半內容都是自己寫的。
當初自己寫的那些被羅浩斃掉的文稿,說沒有用的方案,幾乎都在PPT里邊,顏明月似乎明白了,曾倩為什么要將那些頁面快閃而過,也更加相信自己入職當天,飛哥說曾倩跟前老板在床上的那檔子事。
以前在影視公司雖然也有勾心斗角,但多是同事之間,還有老板耍耍小聰明。可自從做地產廣告后,無論是作為旁觀者看到與聽說的,還是作為當事人經歷的,除了心狠手辣的算計之外,男女之間的那些爛事與騷擾可不少。
曾倩當初跟公司老板睡,尚且想著要當公司總經理,最后還將老板踢開,搶走多個客戶。在擁有自己的公司后,如今一邊像防賊般捂住各種公司資源,一邊又將員工當牲口使喚。
為了利益可以不擇手段的曾倩,在會議的后邊都說了些什么,顏明月早已沒心思聽,只覺得從這個女人嘴里蹦出的每一個字,都透著冷漠、刻薄、陰狠與奸詐。
會議快結束時,曾倩說,“我們公司不提倡加班,而且平時我們做項目也會挑的,一般的項目不接。”
聽到這話,顏明月嘴角快速泛起一絲不屑,她垂眼看著記事本,心里卻是憤憤不平,這婊子眼睛瞎了嗎?每天辦公室到凌晨依舊燈火通明。你嘴上說不加班,卻給員工布置超負荷的工作量,讓人當天必須完成,再不然就是一個方案改來改去。我寫的方案說沒用上,實際全都拿來放到提案里了,睜眼說瞎話的功夫,跟逼人加班的能耐都是一流的。
一張紙卷得不行了,換到背面反過來再卷一次,顏明月覺得自己已經被來來回回卷得不成人樣了。
她抬起頭,看曾倩那兩片薄嘴唇一張一合間蹦出話來,覺得“相由心生”不能說絕對,但在曾倩那張臉上,卻是極生動的體現。那是一種讓人有不寒而栗感覺的面相,眼神中帶著一股殺氣。
開完會后,陳琳讓羅浩把三個提案發出來給大家學習,羅浩猶豫片刻,還是發到了創作部的工作群里,“你們悄悄看,老板本來不讓發的。”
顏明月打開提案稿,發現三套提案里都有自己做的方案,并且每個提案里由她創作的文案內容都占了大半。當初說她的方案沒用上,一直讓她做大量工作,可實際卻將她所做的方案幾乎都用上,而她還要隨之承受各種嘲諷與打壓。
以平時的相處來看,羅浩的德行還不至于這樣無故惡毒對她,無非是老板的授意他執行。靠跟男人一路睡上位的女老板,果然不簡單,耍起手段陰險奸詐。顏明月心里憋著一股氣,感覺隨時可能爆發。
入行一年,顏明月換了三家公司,柯扁臺、熊忠以及曾倩夫妻檔,她發現這類小老板們最擅長的,就是直接擺起臭臉對待她。仿佛他們一生氣,她就會被嚇得膽戰心驚,然后為了保住飯碗,累死累活哪怕命都不要,也要為他們住大別墅開豪車吃香喝辣而奮斗。
資本家的惡在這些小老板面前,已然算是厚道的大善人,至少別人的福利待遇,可比這些小老板好得多。
對于有點追求的職場人來說,錢與成長總得占一樣。雖然顏明月骨子里心高氣傲,但從來都不是只談付出不要回報的傻子。努力工作且做的不差,可不是為了得到更多的辛苦工作與更多欺壓。
可悲催的是,顏明月總是遇到把她視作傻子來欺壓的老板。
誠信地產的項目推廣正式啟動,然而服務了幾天卻進展不順利。
周一快中午時,曾倩的老公章如圭來到公司,他站在創作部那排桌子前,拉長了臉,嚴肅地說,“下午誠信地產的領導要來開會,那邊對策略很不滿意,創作部要好好反省問題,提高創意品質。”
下午誠信地產有六個人來到公司,不到一小時的會議,倒是沒聽到拍桌子大聲謾罵之類的,但整個過程都很沉悶壓抑。
會議結束客戶走后,陳琳回到工位,將記事本往桌子上一甩,恨恨地吐槽,“媽的,這哪是開工作會嘛,簡直就是批斗會。”
六點鐘時,顏明月出乎意料地沒有被拖著加班,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喜事。她懷著無比輕松的心情,拎著挎包走到前臺打卡。
“你們都別動,讓我第一個打卡,我要記錄下這個難得的時刻。”看到小付站在考勤機前像是要打卡的樣子時,顏明月抑制不住情緒,開心地吼起來。
小付像看神經病一樣盯著她,轉瞬又帶著心疼的表情退開兩步,“快來快來。”
顏明月快步小跑到打卡機前,神情莊重地挺直身板,屏住呼吸,舉起右食指摁下去,打卡機提示成功。
她如釋重負地說,“第一次準點下班,太不容易了。”說完像只快樂的花蝴蝶般,輕快地沖出辦公室。
到公司樓下,剛走出大堂,顏明月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十幾米開外,老陶背著個包,低著頭從顏明月眼前走過。沒錯,就是他。咋這么巧,這小子怎么在這兒?
顏明月進飛腦公司以來,僅有的一次正常下班,竟然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在走出辦公大樓時,就看見老陶從眼前經過。
只見老陶慢悠悠地朝她回家的方向走著,在最近的一個公交站停下來,像是在那等車。奧田離這里有三、四個公交站呢,剛下班的時間,老陶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顏明月奇怪地看了看老陶的身影,并不想跟他打招呼,只是繼續往回家的路走。她向來不喜歡與別人有過近的往來,更何況是奧田里的人,跟柯扁臺還關系密切。
柯扁臺那句“給多少錢干多少錢的活。”,顏明月到現在還如雷貫耳。她甚至慶幸,若不是柯扁臺的愚蠢言行,她又怎么可能離開。雖然此后進的公司也都不好,但至少工資漲了。服務高端項目所帶來的眼界開闊,這是以低價接低端項目的奧田所不能給予的成長。
第二天早上,羅浩難得十點多鐘到公司,他讓顏明月參加江河湖項目的工作會議。
羅浩一臉賤兮兮的表情,笑著問顏明月,“想不想光宗耀祖?”
一聽這話就指定沒啥好事,顏明月不吱聲,只是一臉警惕地看著他,等待下文。
“做江河湖能讓你光宗耀祖,現在給你這個難得的機會。”
早有抵觸情緒的顏明月瞬間既驚訝又氣惱,她眼珠子瞬間睜大瞪向羅浩。
自己負責的兩個項目,忙時沒人幫,做誠信的提案還被各種PUA,現在你創作總監帶著兩個文案策劃都搞不定一個項目,又想來壓榨我。
越想越火大的顏明月沉著臉道,“你覺得我有時間做嗎?我就一小屁民,既光不起宗,更耀不了祖,別找我。”
羅浩看出顏明月有情緒,他的毛病是總能時時搞事,惹得她想開罵。可也有優點,就是每當她即將火山爆發時,他總能適時急剎車。
“呵呵呵,明月最近也挺辛苦的。算了,就不讓你被客戶折磨了。”羅浩笑嘻嘻地說道。
一場即將掀起的戰火被快速掐滅,但火苗依然在顏明月的心頭躥動,指不定哪天爆發。
最終,顏明月還是被羅浩要求幫那兩人寫其它項目的軟文,給她倆留時間做江河湖的匯報提案。
晚上還要加班,三人出去吃飯。
在路上陳琳問,“明月,你是學什么專業的?”
“中文。”
“這就難怪了,學中文的寫東西就是比我們這些非科班出身的占優勢。”
李依依在一旁接話,“我學工商管理的,也吃虧。”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顏明月心想,我晚上的加班,是為你們負責的項目善后,怎么又聯合起來攻擊我?
被老板、總監PUA已經夠惱火了,這些平級的同事還要玩這招。罷罷罷,趕緊走人吧,不跟她們繼續糾纏,顏明月在心里暗下決定。
飛腦的文化是加班連軸轉,比顏明月晚一天入職的李依依,雖然因為急迫想進公司,最終被章如圭將工資壓得很低。但她堅信靠自己能扭轉局面,覺得羅浩對她的滿意度比對顏明月高很多。
天天加班的日子,讓李依依頗懷念基本不加班,中午還管飯的奧田。而柯扁臺想讓顏明月回去,這事她也知道,心里始終耿耿于懷。
這天羅浩又對顏明月甩起臉色,要求重新改稿。將這一切看在眼里的李依依立即找柯扁臺聊天。
“柯總,我現在在飛腦廣告。”
柯扁臺當然知道這事,就連顏明月去飛腦面試,他在她還沒去之前就知道了。
“張總跟我說了,那家公司不錯。”
“做的項目月費都挺高,總監對我還可以,寫的東西也容易過稿,就是加班太厲害了,好懷念在奧田的日子。”
“哈哈,各有長處。”
柯扁臺在網絡那頭得意地笑起來,但他更希望這句話出自顏明月之口。然而她自從離開奧田后,就將他的聯系方式刪除了,這讓他既生氣又傷心。
李依依繼續說,“明月也在飛腦,她現在被折磨得很慘,我們總監對她的水平不滿意,她寫的東西常常被推翻重寫。”
“被折磨也是成長的一種方式,我先開會去了。”
柯扁臺在鍵盤上打出這句話,不想再跟李依依聊了,他覺得這個女人很有心機。但值得開心的是,顏明月在飛腦不好過,以她的脾氣,不會在這種公司長久做下去,他密切關注她在飛腦的每一個動態,等待一個有利于自己的時間節點。
不久前,柯扁臺讓老陶到飛腦樓下出現,想制造一段跟顏明月的偶遇,然后讓老陶順理成章地邀她回奧田。只可惜計劃未能實施,柯扁臺覺得顏明月太死板了,不懂抓住送到眼前的機會。
中午李依依提議去吃羊肉粉,在小飯館里,李依依笑著對顏明月說,“我今天跟柯總聊天,跟他說明月現在被折磨得好慘。”
顏明月正嗦著一口粉,差點被嗆到。她低垂的頭略抬起來,看了李依依一眼,卻不想說話。只是將嗦進嘴的粉粗嚼兩口就快速咽進肚里,接著用勺子舀碗里的湯喝,熱騰騰的羊肉湯比這個話題讓她更感興趣。
只不過顏明月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你跟前老板說我混得差是想干什么?是想證明你比我優秀?還是幸災樂禍?要不要表露得這么直接?
陳琳在一旁說,“我進公司之前去過奧田面試,后來還加了他們行政的QQ聊過。”
李依依問,“是韓嵐嗎?”
“對,就是她。”
李依依繼續說道,“我有一次跟韓嵐說‘好懷念奧田的午飯呀,這邊每天吃飯都要操心。’然后韓嵐說‘那就回來吧。’”
顏明月夾了塊燉得很軟爛的羊肉,放進嘴里嚼了嚼咽下去,平靜地說,“這圈子好小,走來走去就那么幾家公司,到哪都有認識的人。”
李依依笑道,“飛腦和奧田的老板還是好朋友。”
顏明月說,“所以我們在飛腦不管干什么,奧田的人都會知道嗎?”
陳琳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管那么多干嘛,又沒做壞事。”
顏明月的羊肉粉吃得已快見碗底,她放下筷子輕舒一口氣,那熱乎乎的紅油辣湯下肚后,仿佛將萎靡不振的全身熨燙了個遍,舒舒坦坦,這大概是一天里最快樂的時刻了。
她望向隔壁桌,老板娘在收拾客人吃完留下的碗筷,因為東西太多,顯得有點手忙腳亂,臉上現出不滿情緒。她忽然覺得在飛腦的自己就像那些碗里的殘羹,被人嫌棄。
“我現在只想換一家公司,羅浩太能折騰人了。”顏明月有點沮喪地說。
正在低頭喝湯的李依依快速抬起頭,一臉的陽光燦爛,“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正在找。”
陳琳看著顏明月,“我覺得你不適合做這行,不喜歡加班。”語氣里帶著傲慢與批判。
李依依附和道,“對。”
顏明月看看陳琳又看看李依依,一言不發地拿起湯勺,低頭喝碗里所剩不多的湯水。心里極其不滿,覺得這倆真的是好搭檔,我適合干什么用得著你們來指手劃腳?你們先在寫稿方面把自己手頭的活做好,別總讓我善后,再來說誰適合不適合吧。
李依依夾了一根粉,半仰著頭慢慢放到嘴里,邊咀嚼邊對顏明月說,“你別把太多作品發給別人看,要適當表現自己弱一點。”
顏明月直接把不高興掛在臉上,言語間帶著一絲抱怨,“不發多些作品過去,別人怎么知道我的水平?”
“發兩三個就夠了。”
顏明月不想再跟李依依說話,我發不發關你屁事,用得著你來要求,莫不是怕別人更了解我的水平?
自入行兩三個月起,顏明月去面試時,就陸續被幾家外省過來的公司領導夸贊,說自己的水平在云州算好的。雖然不至于驕傲,但總歸有個參照,起碼是不差。
為什么李依依總想和自己比較,顏明月想不明白。她愈發覺得李依依是個喜歡耍小聰明,藏著心眼的小人。我玩不過小人,難道還看不出那點拙劣伎倆?
這年頭,沒有誰比誰更聰明。總喜歡耍小聰明的,終究會被抖的那點機靈坑了自己。
顏明月心想,下一份工作絕對不要跟她做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