罰他惶恐一個月，所以陸大有還未受戒，每天都提著飯盒去到祠堂送飯。

攙扶起跪軟的大師兄，倆人坐到一邊吃飯，雖只有四五個碟子，飯菜卻很頗豐，不少桌上一味，倆人倒也自在。

令狐沖好奇問起外面之事，陸大有便將林家來訪一事俱都說出。

其中自是說到林平之俊朗、家中錢財無數，除卻那一大箱銀錠，還有七個大木箱，也不曉得里面都是甚么寶貝……

令狐沖不覺寶貝有甚么好的，看著陸大有燦爛笑容，只覺自己不與華山一處，外面熱鬧熙攘，自己這里還是空祠孤寂。

但莫名的，令狐沖又問起小師妹。

“小師妹怎樣？”

“同那甚么林平之也熟悉么？”

陸大有答道：“那是自然，他們當初在林家住過好些天，還教過那林平之武功哩，相熟的很。”

“你是沒看見那王老爺子有多客氣，說到你的親事時，還問他們可有定下親事，說自己要是還有未出嫁的孫女，說什么也帶上來教小師弟瞧一瞧哩……”

陸大有絮絮叨叨將當時情況都說出來，令狐沖聽得靈光一閃，想道：“那王老爺子兀的黑心，問道小師弟和小師妹可有定親，卻只說沒有孫女，外孫就在當場——”

想到這里，令狐沖不由站起身。

“大師兄你怎么了？”陸大有跟著站起身問道。

令狐沖轉而又想道：“莫說自己還被師父罰在這里思過，就是自己能出去，王老爺子真想提親，自己又能說甚么呢？”

“自己都已經同儀琳定下婚事，師父師娘馬上就要去恒山拜訪了！”

眼神黯淡下來，令狐沖喃喃道：“沒、沒甚么，吃、吃飯吧！”

陸大有聞言便就坐下，倆人繼續吃起飯菜，等陸大有收拾好碗筷走后，令狐沖繼續跪伏到蒲團上。

看著面前的青石板，卻浮現起自己同儀琳、小師妹同別人成親的景象，青石磚似變成紅紗，猶覺燭光刺眼。

閉上眼、眼淚順著臉頰滾下，那景象又在令狐沖心底浮現，擤鼻聲在祠堂內響起，一抽一噎若隱若現。

約莫半下午、快到申時，正氣軒內的酒鬧聲才歇，眾人都喝得醉醺醺。

岳不群挽留住下，王元霸欣然答應，待到酒醒晚上又是大宴，華山歡鬧到半夜。

第二天早膳尤為清淡，咸菜白粥，以解連番大醉。

正吃著，王元霸提議道：“岳老弟，天下劍法出華山，這是江湖公認的，不過咱們同屬正道，老哥也一直未有緣見識。”

“只聽鎮南、金鳳、平兒他們說天青賢侄劍法卓絕，其劍鋒不可擋、其疾非目所能視，聽得老哥好生心癢、想見識一番。”

“哈哈哈哈！”王元霸道：“不止是我，伯奮、仲強也聽得向往，想長長世面吶！”

岳不群點頭，又有些遲疑說：“天青劍法是有點獨到之處，能得二位前輩指教固然是很好。”

“只怕還是力有不逮，不能教兩位兄弟盡興吶！”

王元霸哈哈大笑道：“只怕他們還不是天青賢侄的對手罷，卻也無事，能教他們長長世面，省得學點微末功夫，就一天到晚目中無人。”

來客相邀比試，還是以大試小，又這般伏低做派，岳不群不好拒絕，就點頭答應下來。

心想道：“余滄海、田伯光已是江湖中知名好手，以他王家的做派，這伯奮、仲強在江湖中名聲還不顯，功夫應當還在他們二人之下，天青自然能勝他們，兀須擔心，只是莫要傷到他們顏面……”

這般想著，等吃完飯后，岳不群又交代幾句，人家攜重禮上門拜訪，總是要給予幾分薄面，勿要折損雙方面子，就算能勝過他們，也務必艱難些。

兩兄弟身材都很魁梧，肌肉橫結、顯然都苦練過外功，最后還是大哥王伯奮出手，王元霸說他實力更勝一籌。

能與武林近來聲名鵲起的岳少俠比試，王伯奮手持單刀，亦不敢有半點大意。

一番‘激戰’之后，岳天青反而稍改看法，王伯奮的武功雖不出彩，卻約莫也能同令狐沖酣斗……

能有令狐沖的功夫，就已經很不簡單，足能在江湖中行走，遇見成名的高手溜就是，更何況還是金刀王家——

他之前一直都當王家的實力和福威鏢局差不太多，現在看來，倒是他看低了，說不定這王老爺子還真有些本事，要不然也不敢在少林寺和嵩山的地盤上號稱什么‘中州大俠’‘金刀無敵’！

倆人才行禮結束比試，林平之就大嚷：“岳兄，我怎么覺得你的劍法沒有在福州的時候快？”

“當時……”

“當時你教我施劍的時候，那可比現在快得多！”

與余滄海比試都涌到林平之嘴邊，可還是被他給憋回去。

“哈哈哈哈！”王元霸一陣爽朗大笑，道：“看來天青賢侄是給我們留面子了，好生教人慚愧！”

他神色間全是豪邁，沒有半點芥蒂模樣。

又對岳不群說：“岳老弟你是不曉得，平兒對天青賢侄最為推崇，近來連連絮叨，說他劍法、風度如何豪絕，一心想效仿一二。”

“想練武功去與余觀主理論，與他的弟子比試，可我和舅舅教他單刀、他又很嫌棄，不愿在其中鉆研，只想學劍法，我思來想去，天下劍法出華山，要是想學劍法，那沒有比華山更好的了！”

“哈哈哈哈~~”王元霸滿臉笑意，眼神很是期待的看著岳不群。

岳不群明白過來王元霸的意思，不由想道：“天青插手青城派和林家爭斗，本就是得罪同道，就算最后勝過余滄海，使他無話可說，這事也沒有宣揚開來，可武林中人都曉得青城派和林家的恩怨，自己再收林平之做徒弟，只怕會招致非議和青城派的仇恨。”

“近來門派事端不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這般想著，岳不群擠出笑容說：“王老爺子過譽，世人誰不知您中州大俠，金刀無敵的名號？”

“以王家淵源武學，另有林家響徹武林的《辟邪劍法》，平之賢侄又何須學他派武功？”

“少林和嵩山毗鄰洛陽，其一是正道魁首、其二是五岳盟主，那才是響當當的武林大教派，非我單薄華山可比。”

“劍出華山，倒是江湖同道吹捧了！”

見父親也婉拒，岳天青才放下心。

林家三人聽到這番結果，眼里不免有些失落，卻沒說甚么，只當是沒聽明白，王元霸哈哈大笑，轉口夸贊起岳天青的武功。

又在正氣軒吃些茶水點心，王元霸就提言告辭。

岳不群清點過漆箱禮品，曉得其內許多珍稀物件，金銀飾品物件、還有素錦、云錦、蜀錦等等布匹，俱都被岳不群婉言推辭。

王元霸自是不依，岳不群只道來日去王家送請柬、再送去也是一樣，反添麻煩！

一番推諉，兩柄寶劍都被收下，岳不群也收下幾件玉器珊瑚擺件，其他的財物都教王家帶回。

王元霸見他真不肯收，華山上確又清貧，曉得他不貪圖享受，便就教門人抬著六大漆箱下山。

送別之際，林平之神情落寞，怔怔掃過山道沿畔秀麗風光。

岳天青想想道：“林兄，天下之大哪里都能學身好武功。”

“我還是那句話，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能有一顆俠義之心的人就更少了！”

林平之笑笑道：“岳兄，我曉得的。”

“江湖之大，的確哪里都能學一身好本領。”

“咱們江湖有緣再見，以后我得空，再來拜訪你們就是！”

他后來想想，也知曉自家這次惹上大麻煩，岳天青能出面救下他們一家三口，已是擔著風險、惡兩派交好。

華山派更不能收他為徒，繼續踐踏青城派的顏面。

點點頭，岳天青繼續說：“嵩山派和青城派尤為交好，就算左掌門請你去當弟子，嵩山派你也最好不要去！”

聽到‘嵩山派’三個字，旁邊的曲非煙咬牙冷哼一聲，演繹一番甚么教恨得牙癢癢。

岳兄的交代，林平之自不敢輕視，心中悄然對嵩山派也起幾分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