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劉正風(fēng)訥訥說不出話來。

曲洋長老嘆氣道：“他們確實無辜，只是事發(fā)突然、我們也未曾想到這一層。”

“做事莫要只顧著自己，也當(dāng)換身處地為別人想一想——”岳天青說著頓住，想到他們已是將死之人，又轉(zhuǎn)口道：“和你說這些已經(jīng)沒用……”

驀然岳天青轉(zhuǎn)過身去，徑直離去。

“岳賢侄還請等等！”劉正風(fēng)喊道。

岳天青頓住說：“或人或物，我都不能替二位效勞，能救劉非煙一命，教她替二位收斂尸身骸骨，我都已經(jīng)冒偌大的風(fēng)險、仁至義盡了！”

撂下這話，岳天青再不顧他們，飄然離去。

《笑傲江湖曲》他沒甚么興趣，總不會拿著去找任盈盈談情說愛，既是如此，就沒必要拿了。

曲洋見身影消失在遠(yuǎn)處，哂然一笑，沖劉正風(fēng)道：“你這位岳賢侄還真是超凡脫俗、料事于先，所言所行都教我自愧不如。”

劉正風(fēng)苦笑道：“他一向少理會江湖之事，要不是這次恰逢他下山游歷，只怕也不會來參加小弟的洗手大會。”

“到底是岳掌門的親子，又通讀詩書，曉得的道理就是比我們多，都這般境地他還猶不忘說教我們！”

“只可惜沒聽到他吹蕭，當(dāng)屬一大憾事吶！”劉正風(fēng)搖頭很是遺憾。

曲洋跟著點頭，嘴角涌下一股鮮血。

扶著曲洋的非煙見到，流淚道：“爺爺，你快別說了，等你和劉公公養(yǎng)好傷，咱們?nèi)メ陨綄⑦@些王八蛋都?xì)⒌簦脼閯⑵牌潘麄儓蟪饏龋　?

曲洋卻是搖頭說：“非煙，大嵩陽神掌名不虛傳，我和你劉公公的心脈一齊教陸柏、丁勉震斷啦，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吊氣在同你講話。”

曲洋說著，從懷里掏出本冊子……

曲非煙哭得稀里嘩啦、點頭應(yīng)著曲洋的交代。

……

約莫二十多丈外，一顆倆人合抱粗樹后，岳天青坐依，輕揉腰掛長蕭、耳邊傳來若有若無的哭聲，思慮起自己救下曲非煙的后果。

顯然她滿懷對嵩山的憎恨——

但是再憎恨也是無用，曲洋雖然武功尚可、在日月魔教中卻無甚么地位，只是個黃帶分壇長老而已，在他之前——還有百十位長老不止。

這并非是因為曲洋武功低，而是他不沾染教務(wù)，自不會升職。

況且曲洋私自與劉正風(fēng)結(jié)交，只怕魔教也不會饒過他、連帶不會饒過曲非煙。

應(yīng)當(dāng)和曲洋交好的向問天也已經(jīng)叛出魔教，至于圣姑任盈盈，曲洋應(yīng)當(dāng)和她不怎么相熟。

魔教曲非煙是回不去，正道更是不必說。

自己雖然救下她，卻也教她目睹爺爺身亡、日后又為正邪所不容。

好像反而有些過于殘忍了！

一番思索，岳天青緊鎖眉頭緩緩展開，他想到一個好去處。

在岳天青思索之際，曲洋和劉正風(fēng)已經(jīng)斷氣。

曲非煙抱著曲洋的尸體哭得泣不成聲，凄慘哀怨連草木也為之共情，山間野獸、飛鳥啼叫都絕，林間只聽見她凄婉回繞的哭聲。

哭到嗓音嘶啞之后，只見曲非煙那嬌小身軀，艱難背起曲洋和劉正風(fēng)的尸身，踉蹌走到高處，又尋來大小石塊壘成一座石墳。

至于費(fèi)彬的尸體，則是被她一頓胡劈亂砍發(fā)泄之后，扯著丟進(jìn)河中，順?biāo)氏隆?

這時夜幕也降臨下來，天空澄澈純凈、圓月高懸東方，月光如水灑下周處皆明，又有繁星點點、微涼花香山風(fēng)拂面，各式小蟲爭相啼叫，正是盛春大美山間夜景。

曲非煙坐躺在一塊苔青巖石上，仰頭望著蒼茫星河，眼中淚猶未干，心想道：“我自小便同爺爺相依為命，現(xiàn)在爺爺被嵩山派的人害死了，我又該去哪里呢？”

日月神教她自是不敢回去，那般陰森之地沒有爺爺庇護(hù)如何能存活下去？

正當(dāng)她胡亂想時，忽聞見一股濃郁烤肉香，接著蒼茫星河中一條烤魚浮現(xiàn)。

曲非煙瞬的坐直身子，兩眼提防道：“你怎么還在這里？”

“當(dāng)然是要救人救到底、送佛到送到西。”岳天青又是一遞手中烤魚，道：“吃吧，看你中午沒吃，下午又累得很！”

曲非煙剛想拒絕，但聞到這股烤魚香氣，肚子忍不住餓得一抽，便轉(zhuǎn)變心思，大大咧咧的奪過。

“那是因為有個王八蛋，不但不讓我吃，還一直吃給我看！”邊撕啃著魚肉，曲非煙還一邊罵道。

岳天青聞言也不惱，盤腿坐到一邊的地上，問道：“你恨我么？沒有救你爺爺和劉師叔他們？”

“最后還說那番話來氣他們？”

“恨、當(dāng)然恨了，剛開始的時候我恨不得生吃掉你，明明曉得嵩山派要對劉公公、還有我爺爺發(fā)難，卻見死不救！”

曲非煙惡狠狠的撕咬魚肉，像是在生啃岳天青一樣。

隨即又稍柔和道：“不過我爺爺說我應(yīng)該感謝你。”

“你又沒欠我的，卻不顧正邪之別放過我兩次、還救我一命，教我能為他們二人收斂尸骨。”

“不管怎么說，我都應(yīng)當(dāng)謝謝你才對。”

曲非煙嗓音低沉，很是情真不似作假。

“你能這般想自是最好！”岳天青道：“正邪倒也不至于，畢竟你是劉師叔的晚輩劉非煙嘛！”

岳天青自顧自的一笑，提醒她的身份。

“不過我能力有限，能救的只有你！”

“你爺爺和劉師叔這次喪命，完全是他們自尋死路，又無怨無悔，我又何必在中間自討沒趣、找麻煩？”

“唉！”曲非煙放下嘴邊的烤魚，有些惱怒的看著岳天青道：“原本我爺爺和劉公公他們是無怨無悔，可你最后那番話……”

“教我爺爺好生愧疚，劉公公也覺得他不該那般篤絕，應(yīng)當(dāng)稍稍回圜，不致教劉婆婆他們無辜喪命。”

岳天青哂然一笑道：“我說的不是實話么？”

“就因為是實話，才教他們后悔嘛！”曲非煙說著又舉起烤魚，咬下一塊魚肉含糊不清道：“味道不錯！”

岳天青點點頭，隨意無意問：“現(xiàn)在你爺爺已經(jīng)去世，接下來怎么打算的？”

曲非煙神色一滯，低頭啃著魚，大大咧咧說：“當(dāng)然是本女俠一個人闖蕩江湖，等學(xué)成神功，再滅掉嵩山派啦！”

岳天青點點頭，隨即道：“你一個人闖蕩江湖未免危險，想學(xué)到一身好武功也很難！”

“不如……你去恒山派拜師怎么樣？”

“定逸師太這個人雖然看似脾氣暴烈，實則心腸很軟，對徒弟也很好，只要你去——”

岳天青還在喋喋不休，想教曲非煙曉得定逸師太的好。

曲非煙卻像是被踩中尾巴跳起來，兩只眼睛瞪著岳天青，質(zhì)問道：“你想教我去當(dāng)尼姑？”

岳天青點點頭，隨即又解釋道：“也不一定就非要出家，恒山派也有俗家弟子！”

“當(dāng)俗家弟子那么好，你怎么不去少林寺當(dāng)和尚？少林寺還是正道魁首哩！”

曲非煙一看木棍上只剩些魚骨頭，氣鼓鼓的將之往地上一丟。

岳天青是見她聰敏，又憤恨嵩山派，有不可轉(zhuǎn)圜之仇，所以才想勸她去恒山派，等到嵩山派起異心，也能遙相呼應(yīng)，有所臂助。

“你不是叫儀琳姊姊么？那你去當(dāng)她師妹、有什么不好的？”

曲非煙怒道：“那儀琳姊姊馬上都要嫁給令狐大哥了，我還叫他令狐大哥，你怎么不想教我去你們?nèi)A山派拜師？”

岳天青欺負(fù)她應(yīng)當(dāng)不曉得華山派的事，便道：“華山派沒有女弟子。”

“五岳之中，就恒山是女子門派，劍法也合宜女子運(yùn)使！”

曲非煙聽他的話，回想起昨日好像是未見到華山派的女弟子，只有他妹妹一人……

“不干不干……”曲非煙扭頭道：“我寧愿去丐幫當(dāng)乞丐，也絕對不可能將頭發(fā)剃去當(dāng)尼姑！”

見她不容商量模樣，岳天青自覺無味，總之現(xiàn)在恒山與華山結(jié)親，兩派總會親近些。

起身拍拍手上的浮灰，岳天青笑著說：“非煙飛煙，煙是盈影。”

“這次我也算是改掉你的命格，好生在江湖闖蕩罷，說不定以后還有再見之日哩！”

說完這話，岳天青不想再同她啰嗦，總之她恨嵩山派就好。

又聽到這兩句話，這次曲非煙心中有些明悟，但來不及細(xì)想，先追問道：“你……你去哪？”

“與你在這里耽誤一天，我自然是要回城找我爹，然后趕緊回華山，為大師兄和儀琳小師傅準(zhǔn)備親事了！”

岳天青很是雀躍，這便是他此行最大的收獲，另外就是他懷里的《辟邪劍譜》。

曲非煙看著孤寂山林一眼，面前之人穿著花白錦衫，月光一照瑩瑩發(fā)光，與周遭暗處格格不入。

“那好，咱們一起罷，我也要回一趟衡山城！”

岳天青聽到并未說答應(yīng)，緩步走著，也并未運(yùn)使輕功丟下她不顧。

許是還未從爺爺離世悲傷中走出，曲非煙并未有甚么言語，兩個人只一前一后，俱都沉默的走著。

月光拉的影子甚長，曲非煙一腳腳都踩在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