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流沙河東。

沙奕艱難爬出水面，在淺灘處坐下。這流沙河的水深足有千米。

粗略算算，水的密度約為1000 kg/m3，重力加速度約為9.8 m/s2。1000米水深就是1000*9.8*1000=9.8MPa。

相當于100個大氣壓。

真正站在河底，由于河水渾濁，泥沙厚實，再疊加黑山釋放的重力場，沙奕實際承受的力量已經(jīng)超過萬斤。

“呸。”

他吐出一口肝臟碎片。這具身體算是被折磨得內(nèi)外瘡痍。體內(nèi)骨骼又被碾碎了大半，五臟、經(jīng)絡支離破碎。

如果不是當過卷簾大將，成過天仙，他早就死了。不過這天庭度量的刑罰很準，每次折磨得他瀕死又未死。

眼下他第一想做的就是脫困。

可想脫困，沒那么簡單。首先，就是飛劍、黑山。前者已經(jīng)傷不到他，但它可能會補刀。后者，他現(xiàn)在抗不住。

其次，就是逃脫后，怎么應對天庭？據(jù)他所知，每年都有巡查靈官下界查探。他的時間很緊，得能瞞天過海。

“難！”

沙奕眼里露出精光，越難才越有意思。這天庭成功激發(fā)他的斗志。

他運轉(zhuǎn)真氣，嘗試治愈破碎的骨骼和散亂的經(jīng)脈，頓時覺得疼痛刺骨。他齜牙咧嘴，直呼“不痛”“不痛”！

“上仙，您怎么樣了？”

一道沙啞聲音突然響起。沙奕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手拄槐木拐杖、身材佝僂、胡須拉碴的老頭站在石碑旁。

他頓時泄口氣：“沒事，死不了。土地老兒，你來的倒是時候。”

土地公陪笑道：“那是，老頭子給您送吃的來了。剛摘的青棗。”

沙奕接過來，嘎吱一咬，味甘香甜。現(xiàn)在他餓得發(fā)慌，只覺得比天上仙果還好吃，贊道：“老頭兒，你有心了！”

流沙河四周荒蕪苦寂，常有黃沙卷積，雖然有重巒疊嶂，但都光禿禿的，長不出什么植物，也養(yǎng)不活什么生靈。

沙奕來到這里后就沒吃過人，往常只以蕨菜、苦苣等勉強填腹。

所以這棗子精貴。

土地公不敢托大，躬緊身子笑道：“上仙，還勞煩您可憐。我家那狐貍許久沒吃食，已經(jīng)瘦成皮包骨頭了。”

沙奕不由皺眉。

這土地公在流沙河東岸當差，常年不見人煙，連個婆娘都討不到，于是養(yǎng)了一只逃亡的小狐貍，相依為命。

可狐貍不吃蕨菜、苦苣。

沙奕伸手在大腿上用力一撕，直接揭開一片血肉，丟給土地公道：“讓它省著點吃，再貪嘴就等著餓死吧。”

他的仙體雖然殘破，但是愈合傷口、重長血肉不是什么難事。這也是他與土地公的交換，否則哪有青棗吃。

這世界終究是講利益關系的。不然他一個落難天仙，誰會懼怕？

“謝謝上仙！謝謝上仙！”

土地老兒如獲至寶。他將沙奕的大腿肉仔細包起，告一聲饒，“那上仙您慢食，小老兒就先去了！對了……”

他又停住，“上仙，小老兒聽黃風嶺的土地婆說，三個月后會有靈官下界巡查。最近您別觸白玉劍靈的霉頭。”

然后，他才往地下一鉆。

消失不見。

“三個月后？巡查靈官？”

沙奕記住了這個消息。也就是說，他要么在三個月內(nèi)脫困，并做到天衣無縫。要么等三個月后巡查靈官離開。

嘎吱！

他咬碎青棗，扭頭鉆回河里。

……

東岸，破窯洞里。

“小狐貍！小狐貍！來吃的嘍~”土地公從地下鉆出來。洞里甚是簡陋，前口石壁下擺著一尊巴掌大的泥塑。

“多虧上仙垂憐。”

他不知從哪摸出一根香，自己給自己點上，插進泥塑前的土罐里；隨即虔誠拜了拜，才拆開包著血肉的布。

“啾啾！”“啾啾！”

小狐貍聞到味道，一下子醒轉(zhuǎn)，眨動惺忪眼睛，從洞內(nèi)跑出來。它四肢短小，甩著貍紅色的尾巴，甚是可愛。

血食入口，它發(fā)出滿足的憨叫。

“哎，上仙是真苦啊。200年了，就因為打碎一只琉璃盞，就被削去仙籍，挑了仙骨，貶到流沙河受苦。”

土地公拽出一根草莖，胡亂咀嚼著，嘴里嘮叨個不停，“山河鎖身，每七天一次飛劍噬心，折磨他個通透。”

“這天上的靈官是真狠啊。聽聞那鬧天宮的猴子，被壓在五指山下，每天飲銅汁吃鐵丸，也不過如此吧？”

“……”

小狐貍吃飽喝足，舒服地躺在泥塑前，眼露似懂未懂的神態(tài)，旋即將腦袋埋進毛發(fā)里，任由他嘟囔自語。

土地公見狀，摸一摸它的腦袋，苦笑道：“你這夯貨，貪吃好睡，不知人間疾苦，哪里能懂我說的話。”

說完，他卻劇烈地咳嗽起來，蒼老的手掌心落下一團白色汁液。

“哎！這人老嘍~不中用嘍~”

小狐貍用腦袋蹭了蹭他。

“算你有點孝心。”土地公笑里藏著憂慮，“不過老頭子自從引那和尚去流沙河，這心里就一直不踏實。”

“上仙還是沒吃血食。等巡查靈官來了，恐怕會怪罪我失職。”

他話音未落，突然耳朵急速抖動兩下，駭然抬頭，望向洞外。

大浪滔天，劇烈震響！

即便隔著數(shù)百米，他也聽得清清楚楚。

土地公攥緊拐杖，在地上焦慮地“咚咚”直搗：“上仙啊上仙！您怎么就不聽勸，偏要惹那劍靈黑山啊！”

他往地下一鉆，再次消失。

小狐貍詫異地抬起腦袋，鼻尖揪緊嗅了嗅，撒開腿追向山洞外。

……

流沙河底，黑山前。

巨大的壓力落在身上，沙奕竭力挺直胸膛，一步一步走向黑山。

咔嚓。

骨骼斷裂聲響起。是右腿腿骨斷了。他頓時一個踉蹌險些栽倒。

但他的眼里卻滿是熾熱。

【你受到了黑山鎮(zhèn)壓】

【成長值+5】

此時，他距離黑山百步！

“果然，果然是可以的！只要我主動挑釁黑山，就能借助它的重力場應劫淬體，滋生劫難業(yè)力，澆養(yǎng)道種！”

沙奕驗證了自己的猜想。下一瞬，他就猛地提起腳，向前踏出。

距離黑山……九十九步！

咔嚓！

是胸骨斷裂了。可是他毫不在乎。為了變強，這點苦不算什么。

再向前！

——九十八步！

距離黑山越近，那壓在身上的重力就越強。他身形搖晃，步履沉重。

向前！向前！

咔嚓。

另一只腿骨也斷了，他一下子跪倒在泥沙里。黑山頂部斜插的白玉飛劍閃爍光芒，似在譏諷他不自量力。

可——再向前！

他用膝蓋又挪出一步——九十五步！

【你受到了黑山鎮(zhèn)壓】

【成長值+5】

“哈哈哈！原來每隔五步，就能再次淬體應劫，增加成長值！”

沙奕找到了規(guī)律，眼角飛揚，褐紅色長發(fā)沿著水流飄向遠方。他挺直脊背——就憑飛劍黑山，也妄想教我屈服？

嗡——

飛劍像是讀懂了他眼里的桀驁，猛然大怒，破開河水疾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