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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跟大膽來到查拉嘶的第二個年頭,那時候牧區里還存在著一個更古老的職業“康巴贊人”。
那是一個花耋之貌的老太太,她是唯一一個純正血統的康巴贊人。
人老成醫,老太太的年紀能追溯到光緒,所以老太太自然也是懂點“土方子。”
我記得那天我跟大膽為了改善伙食,一大早就去打地龍子。
地龍是一種昆蟲,像螞蚱。
可是怪就怪在不知道誰提前走漏了風聲,平時滿處跳的地龍竟然一只的沒有看見。
我倆晃晃悠悠時間已經到了中午心情都有些沮喪,本想就這么打道回府了,但這時的鄭大膽用胳膊捅了捅我。
我反應過來他就指著半山坡上的東西讓我看。
順著他的目光我看到那里長了幾朵鮮花,幾乎與雪融入天地間。
那是雪蓮的花色,我也不知道大膽是怎么發現他們的,雖然心情好了不少,不過看著這高于四十五度的坡道我還是將心中激蕩的情緒壓了下來。
但我還是小看了鄭大膽的意志力,他可是茅坑里拉屎臉朝外的漢子。
經過我兩舉手表決,決定把這次艱巨的任務交給他,而我則在下面做接應。
大膽摩拳擦掌,這個季節剛好是雪蓮果成熟的時候,放在當時那屬于妥妥的餐前水果了。
可就在大膽接近目標,由于他的噸位加上坡上積雪的原因,
他一下沒站穩,腳下一打滑這算是黃皮子進了家禽窩——雞飛蛋打了。
當我將四仰八叉的大膽翻過來的時候差點沒給我嚇出個好歹。
泥沙夾雜著血水糊了他滿腦袋都是,對此這丫的還不忘對我咧了一下嘴,掏出了他懷里的拔下來的雪蓮果。
我頓時感激涕零,贊表他是好同志。
折騰了大半天,我倆肚子已經震天響了,于是兩人一瘸一拐的往牧場返回。
幫大膽治療的自然就是卡瑪的巫醫,康巴老太。
等老太太給大膽包扎完又給我們端來了一些粗糧,我倆自然也沒好意思白吃白拿。
大膽將摘下來的雪蓮果送給她,就當伙食費跟藥錢了,老太太很高興。
我跟大膽閑著也沒事干便問起了當地的民俗傳說。
老太太的漢語口語雖然重不過仔細傾聽還是八九不離十,這歸功于她家里財富的積累,多少接觸到了中原的文化加上自己的喜愛
她告訴了我們,卡瑪族的誕生。
如之前所說,那只天鵝跟勇士成婚之后誕下一子,取名卡瑪。
隨著歲月的遷襲父母早已老去,而卡瑪繼承了父母的神靈。
直到有一天卡瑪感覺自己一個人在這偌大的世間顯得有些無聊,他便找到了二十五顆神石頭。
將它們一分為二,一半變成了男人,一半變成了女人。
等他們長大成人便安排他們成婚,至此人類的繁衍便得以延續。
但那時的世界依然單調,卡瑪便在世界的中心種下了一顆神樹。
樹如山峰遮天蔽日,至此世界便多了一抹綠色。
……
直到王重陽的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才回過神來。
我震驚的望著他:“這就是一個美麗的傳說。怎么可能?再說了樹怎么會變成一座雪山。”
聽了我的話王重陽只是欣欣然的聳了聳肩:“師爺,傳說是傳說,不過……”
他指了指露出來的樹根,我深吸了一口氣。
沒錯。
雖然是傳說,但是從現在的情況看來,傳說可能照進了現實。
這里的一顆樹根就有手臂粗壯,到底是一個怎么樣一顆樹才能滋生出這么大且這么多的根。
這一度顛覆了我的世界觀。
沒有再做停留,眾人又向著前方緩慢的行進。
而再往前,視野也越是空曠,垂直而下的東西已經不需要我們再去仔細辨別了。
那一根根如同地里生長而出的樹木清晰可聞。
當繞過一個轉角的時候,前面的視野忽然開朗。
因為手電光打過去的時候沒有映照在墻壁上,而是被黑暗所吞沒。
“哎,終于回來了,可累死老娘了,窮書生,你煞費苦心的我還以為什么大事呢?原來就是為了找這個小子。”
隨著陳蘇七一邊埋怨著往一邊走去我才看見,依靠在墻角的那些東西。
洛陽鏟、旋風鏟、扎子、探針、畚箕應有盡有,最讓我驚訝的還是靠墻的幾個大桶。
上面印著一些阿波吃的額佛摳,不過從桶蓋殘留的污漬我大概能猜出這里面裝的全是柴油。
我輕笑了一聲:“王掌柜,你這家伙事可真不少啊。”
“哎,師爺抬舉了,與時俱進嘛,世代再進步。”王重陽一邊帶著我往他們的臨時營地走一邊喊了一聲:“彪子,讓師爺看看我們的儲備糧食。”
那個叫彪子的中年男人率先一步的小跑了過去提溜出了一個登山包。
我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下地這事少則幾天多則十天半個月,只要不是新兵蛋子常需要的物資只多不少。
可當彪子把背包打開的瞬間,我的眼睛瞪得像銅鈴,嚇得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艱難的吞咽了幾口唾沫:“王重陽!你他媽這是要打仗啊!”
滿滿一包的硝酸甘油,足足有十幾公斤。
那一根根油黃紙包著的東西可不是什么香腸,全他媽是炸藥!
“這才哪到哪啊師爺,我還有……”
“行了!”我連忙打住了他的話茬,重新打量起了面前這個年輕人。
情況比我想象的更難控制,這個人到底是什么來頭。
我的眉頭不由自主的皺成了一團,想從這樣的人手底下安然無恙的脫身怕是難如登天。
我一再后悔默許了他們的條件,與此同時也暗罵卡瑪撒魯莽。
我要是放下他不管先不說過不過的了牧民那關,就算是別人沒有追究,我良心上也會過不去。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長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吐出:“早點了事。”
“知我非者,師爺莫屬啊。”
王重陽招呼了一聲,他帶來的三人就各自打理氣了東西。
片刻之后,陳蘇七跟彪子人手一把芝加哥打字機,阿奎扛上一桶柴油,往天坑的西北角走了過去。
我跟王重陽則吊在了最后面。
前面的三人在行進不久之后就慢慢的沒入了地下,我心卻提到了嗓子眼。
這下面還有洞天?
兩人已經到了洞口,我看見一個回字形的回廊往下延伸,手電打下去根本見不到底。
說實在,我心中升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膽怯。
王重陽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隨即畢恭畢敬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這動作換作以前我感覺倍有面子,但現在看來怎么看怎么像是請我上路的意思。
提了提心神,我沉著臉邁了下去。
四人不緊不慢的在樓梯上走著,腳步聲經過周圍的折射又傳了回來,像是地獄深處的惡鬼在嗚咽。
它們正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張開臂膀,想給我一個歇斯底里的擁抱,隨后吸干我的血肉、腦髓乃至我的靈魂。
向下的通道終于到了盡頭,我一度以為精神出現了曼德拉效應。
當我踏下最后一個臺階的時候,我看見周圍的景物依舊如同下來之前一般。
但在我腳步不停走動的姿勢讓我還保存的一絲理智,我并不是在原地踏步。
接二連三出現同樣的情景,再一次樓梯盡頭,我頓住了身形。
心情道不出的惶恐。
王重陽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緒,他緩緩的出聲:“師爺,那個傳說里面最重要的事情你沒有忘記吧?”
我猛的扭過頭死死的盯著他,像是想看穿他內心最深處的秘密,又像是想透過他想看透這世界背后的真相。
“沒錯,師爺,這個地方完美的復刻出了神話里的一部分。不光是你,我剛來的時候也以為遭遇到了鬼打墻。”王重陽的聲音陰冷到了極致。
他的話提醒了我,康巴老太當年講的故事中,那個神樹是鏈接天堂和地獄的橋梁。
卡瑪種下的這顆神樹分為上九層跟下七層,以人類居住的地方為分界線。
上面就是天堂,居住著至高無上的神明,反則就是無窮無盡的黑暗。
不得不說身為一個唯物主義的知識青年,但王重陽口中所說的這一部分也是我潛意識里抗拒的那一部分。
我沒有再過多的糾纏,老夫子說過,既來之則安之。
隨著一層層的往下走,噠噠噠噠噠的聲音傳入了耳膜,這是發動機的履帶摩擦所蹦發出的聲響。
隨后也是一點亮光越發的清晰可聞,這一系列的情景,我確定這下面組成的就是一個小型的發電站。
而看著前面的幾人也變得撲朔迷離了起來。
這些人是誰?他們來自哪里?這些動輒幾萬甚至十幾萬的東西是怎么弄過來的?就算不為錢財這些渠道是怎么樣才搭上的?
一系列的問題環繞在我的心頭猶如霧靄一樣始終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