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趕到沈陽道的時候已經差不多五點鐘了。
一個大叔已經在清人了:“收攤了啊收攤了啊,要買什么明兒趕早啊。”
大膽見狀說了一聲:“師爺,別說黃花菜了,這情況怕湯都沒了,咱還是打道回府吧。”
我嘴角扯了一下:“別急。”給了萬金游一個眼神,意思就是看你老小子是不是在扯大旗。
這老小子馬上心領神會,呵呵的走了過去。
那大叔見到萬金游過去不滿的開口道:“老金,你怎么專挑這種時候?趕明兒吧。”
萬金游也沒生氣,從兜里順出了一包煙就滑到了大叔的口袋里:“是是是老哥說的是,哎~我說老哥~您這表好像快了。”
大叔一看懷表:“喲~還真是。你這不說我還沒發現,不行,我得去調調。”
萬金游沖我們使了一個眼神,我跟大膽一溜煙的就貓了進去。而就在我們越過門的一霎,我眼角的余光看到身后有一個人也跟了上來。
我一愣,竟然還有人蹭買路錢的?我只能無奈的搖頭苦笑,這地方可真是魚龍混雜。
這里面的人已經撤的七七八八了,經過一個大門臉時大膽開口道:“金爺,是不是這?可夠大手筆的嘿~”
“不是。”
“這吶?”
“也不是。”
“那邊呢?”
“更不是……”老金帶著我們一路往里面扎,每經過一個看得像樣的門市大膽就會問一遍。
三人一直往前走,大膽眺望了一下。:“我說金爺,前面可到頭了。你這沒臉開在墻頭上了?”
萬金游一指旁邊:“到了二位爺,這就是咱們的根據地了。”我跟大膽扭過身,就見一個用幾根木棍搭起來像菜棚子一樣的框架。
橫梁上一張被反復揉搓過不知道多少次的宣紙掛在上面,看得到紙張兩頭還有風干的米飯。
上面雞爪劃過般的寫了幾個大字——老金古玩交易所。
大膽震驚的看著面前的棚子:“老金,你這哪是什么門臉,這不妥妥一旱廁嗎?”
萬金游嘿嘿嘿的發笑:“二位爺,剛起步嘛,資金短缺。別看這地方簡陋,但這地方風水好啊,我找人看過。”
我瞇著眼盯著面前這老小子:“資金短缺?我看你這老王八蛋沒少上樓吧?”
說完我又仰身往后看去,過來的這一串鋪面,就萬金游這地方最為突出。不知道他是不是為了擴充地方,把棚子搭出來了一節。
看完臉就黑了下去:“你到底是找的什么狗屁的人給看的風水?你這么突出煞不沖你沖誰。”我又指了指那面墻:“還有這墻,死氣全擋在你這了。”我又抖了抖那四面用塑料布做成的墻面:“還有你這地方到處進風怎么守的住財?就這布局還風水好?你他媽這里都能養厲鬼了!”
萬金游見我一頓數落連忙跑過來順我的胸口:“是是是,師爺,您這不是回來了嗎?這就好比火車按上車頭,寡婦遇上批頭啦。”
“得得得,死一邊去,你跟大膽有一拼。”
聽我這話大膽可不高興了,嚷嚷著就要跟萬金游分高低。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執。
我臉色難看:“行了,時間不早了先找個地方對付肚子吧。”
萬金游一聽這話立馬回過神來,趕忙又是給我捶背又是按肩膀:“師爺,您說怎么改?我就怎么改!我老金就是把褲衩賣了也得給您籌出來。”
我對這老王八蛋真是無語了:“你明天找九枚銅板加一個盆,明六,暗三。倒上水,最好里面再養兩條小金魚,就擺在你這旱廁……門臉的明堂上。記住,東西擺上就不能動了。”
萬金游一直點頭應允:“可是師爺,這養金魚要經常換水,我這怎么辦?”
我有些垂頭喪氣:“用嘴吸。”萬金游道:“那換出來的水怎么處理?”我:“即你高興,你把它喝了也行。”
一說到這里大膽來了興致:“嘿嘿~金爺,你這可享福了,每天都有魚湯喝。”
三人打鬧著往后返回,忽然我感覺有一個目光正盯著我們。
我一轉頭就看見剛才在門口跟著我們后面進來的那個人迅速的轉過了身去。
老金跟大膽也發現了我的異樣停住了吵鬧,我對老金使了一個眼神。老小子馬上領會,沖著那人就走了過去:“老哥,這么晚了怎么還在這逗留啊?給人念攛了?”
老金說的這是行話——念攛就是懵了或者騙了,反過來就叫醒攛。
那人轉過了身來,我才看見他臉上的溝壑,這是常年勞作,歲月在他臉上侵襲的原因。
這人個頭不高,跟萬金游差不多,頭上戴著一頂褪色嚴重的錢廣帽。
他的神情有些緊張,眼神還時不時的瞟著周圍:“你們是不是賣古董的?”老金打斷道:“哎~我們不賣,只收。”
看老金這樣這人表情有些尷尬:“那能看看偶的寶貝嗎?”
老金跟我對視了一眼。“可以,您拿出來我們幫您瞧瞧。”老哥顯得有些膽怯的開口:“你們不會搶偶的東西吧?”
老金砸吧了一下嘴:“嘖~您放心,這是衙門腳下,沒人會搶您的東西。再說了您看我像壞人嗎?”
老哥點了點頭:“像。”
萬金游:“嘿~”他轉了一下眼珠子指向了我:“您擔心我,那您看看我們師爺,他可是知識青年。”
聽了老金的話,這老哥抬起了頭來看向我,不過眼神依舊躲閃。
我道:“老哥,您別怕,您把東西拿出來,合適呢你也不用跑了,我們就給你收了,要是不合適呢我們會給您點建議,以后你把玩的時候留點心。”
見我一再保證,這人才將手從懷里抽了一點出來,只是漏了這么一下就縮了回去。我看到萬金游眼神都直了。
沒錯,只是那么一眼,就能看出是個老物件。
老金:“行了行了,你明兒個趕早另請高明,師爺,咱們上醉仙樓點烤鴨去。”說完我們就轉身,一旁的大膽:“師爺,就不看了……”還沒等他說完我一腳跺在他鞋面上。
我們還沒走兩步,后面那老哥就沖到了我們前面:“老板兒,你們真不搶偶?”
老金道:“你趕緊走,愛干嘛干嘛去。”說著就去推前面這人。他見我們真急了,嘿嘿的干笑了兩聲:“老板兒,你們別生氣。”說著他就將懷里的東西拿了出來。
我一看這貨物眼睛就瞇了起來——仿哥釉葵瓣。
老金見狀伸手將東西抓了過來:“師爺,我怎么看著這東西冒著‘鬼光’啊,我還以為是什么好寶貝呢?”
萬金游說的這鬼光意思就是東西一眼開門,但是怕坑里出來的。相反一眼假的就叫賊光,也叫毛賊光,而在這行有一種貨就叫鬼貨,代表著墓里面的東西。
我接過了他手上的東西開口道:“撇口花沿,斜弧腹,圈足。內外施青釉,器身布金絲鐵線。”說著我又翻向底足,下面的字被人為抹去了落款:“修過底,是件蟲兒(鎮店的東西),這東西壓手(沒差)。”
“原來是這樣,行了,你拿回去吧。”老金把東西還給了對方,我們就往外走。
那人又將我們攔住了:“老板兒,你們說了一堆,這東西到底值不值錢啊?偶還指望他討婆姨呢。”
我對他笑道:“老哥,實不相瞞,你這東西啊有年份,不過上面都布滿了裂紋,這在我們行里啊叫沖線,已經沒什么價值了。”
我說的這話我自己感覺都喪良心,不過沒辦法,做這行靠的就是眼力跟膽氣。沒那個金剛鉆就別攬什么瓷器活。
那人說道:“那你說值多少錢?”我故作深思了片刻:“要是好的話還能值個兩三百,您這樣的也就八十了。我看您到現在才找我們,應該早上的時候已經轉過不少地方了,我料的不錯的話人家給你不超過五十。”
老哥聽我這么一說臉上露出了一副豁然開朗的表情:“對對對,老板兒,你真是神了。要不是他們開的價太低偶就賣了。”
我沖萬金游使了一個眼神,后者立馬道:“您也崩耽誤我們時間了,我們還有別的事忙,您要出,八十我們就收,您要是還想轉轉咱們就此別過,不過這一天的吃喝拉撒住也不是個小數目。”
聽到了老金的報價那老哥顯得有些猶豫,我頓時補充道:“老金,咱也別吃什么烤鴨了,給他湊個整的,也不枉人家千里迢迢的,咱們盡盡地主之誼,一百給他收了,大不了回家吃咸菜。”
萬金游眼睛一轉:“不行啊師爺,買賣不是這么做的。要是每個人都說自己千里迢迢,那咱直接修廟宇得了。”
那人立馬出聲:“偶覺得這老板說的對,就一百。”
萬金游顯得有些為難,我出聲強調,他這才不情不愿的掏出一把毛票。“行吧,你點點。”
那老哥瞬間將錢揣入了口袋,把東西塞到了老金的手上。
一樁美事,我跟老金都心情大好,招呼了一下大膽就要走。
后面卻傳來了那老哥的聲音:“老板兒,你說好的能值更多的錢,偶那還有……”
我跟老金的身體如遭雷擊般的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