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紅霞滿天。

晨光熹微中，一座山谷熱鬧起來。

凜冬時節，草木凋零，生機衰敗，此地卻依舊郁郁蔥蔥。

綠草如茵，百花盛開。

山谷被三山一湖環抱，面積適中，不大不小，地勢平坦，藏匿在深山與淺山交界地帶。

入口處竹林繁茂，擋住去路，濃郁霧氣籠罩山谷四周，遮掩所在。

兩重屏障只會阻攔凡人，允許妖精入內，乘坐在元吉身上，一鹿一兔穿林過霧，進入谷中，景色更映入眼簾。

微風吹拂，腳下小草招搖，山花怒放，梅花鹿叼著竹籃，緩步前行。

鹿兔跟其他小妖慢慢匯聚起來，如百川歸海般，朝一處方向前進。

隊伍種族繁多，各持物品。

燕妖振翅穿空，熊妖昂首闊步。

松鼠三五成群，蛇妖扭動身軀。

蝶妖翩翩起舞，蛙妖蹦跳垂涎。

前進一段距離后，綠意更濃，轟隆聲入耳，一道瀑布飛流而下，似銀河垂落，聲勢浩大，落到地上，匯成一條山溪。

溪水清澈見底，潺潺而流，由西向東，在地勢低洼處匯聚成一片湖泊，氤氳水汽，景色秀麗。

谷中僅有一棵大樹，蒼翠欲滴，生長在湖泊旁，卻獨木成林，讓山谷綠意盎然，空氣清新。

這是一棵老榕樹。

綠葉成蔭遮日，青藤繞枝盤旋。

樹干挺拔，參天而立，部分根須拱出地面，盤根錯節，虬枝橫臥。

更是冠如華蓋，籠罩半個山谷。

樹冠延伸處，四季如春。

噠噠腳步聲響起，走到榕樹旁，明舒跳下鹿頭，跟眾小妖一起躬身行禮，眾妖叫聲不同，卻異口同聲道：

“榕老！”

———

根盤百曲石間生，綠葉蒼枝護鳥鶯。

風捋長髯望日笑，窮山僻壤淡虛名。

描述的正是此榕樹。

瞧著面前大樹，仰首看著各類飛禽，明舒思緒蕩漾，入道一年，跟元吉初來此地時，見到老榕樹，她腦海驀然蹦出四個字：

“鳥的天堂！”

如今再看，依舊是如此感覺。

甚至這里更名副其實。

既因位置偏僻，獵戶難以尋到此地，又因榕老是一個修行了三百年的樹妖，有他看護，鳥不出谷，便無性命之憂。

可惜，榕老只收鳥類與草木妖，否則，明舒肯定會選擇定居這片風水寶地，靈氣充裕，生氣蒸騰，地氣勃發，

伴著眾妖行禮，清風吹拂，樹葉沙沙作響，樹干上浮現一張蒼老大臉，慈眉善目，眸光柔和，口吐人言。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歡迎諸位來到清溪榕谷，距離約定時辰還有一段時間，你們暫且等一等其他妖友。”

雖是人聲，但神奇的是，不僅橫骨境小妖懂，煉精一層的妖也能聽懂。

榕老德高望重，法力高強，境界深厚，眾妖自沒意見，各自找地休息。

有些席地而眠，有些尋妖敘舊。

有些熱衷社交，結交新友；有些性格高冷，獨自安坐。

大榕樹前，上演眾妖百態。

明舒帶著元吉，坐在偏僻角落。

一個不愿社交，一個膽小如鼠。

雖參加山林集會已有三載，但他們沒相熟之妖，用不著寒暄客套。

何況，他們修為較低。

交友之妖，要么是同族，要么便煉化了橫骨，能簡單交流，溝通無礙。

當然，谷中也有他們同族。

只是兩妖都沒搭理的欲望。

一個是慫得早在附近同族中出名，一個是死宅兔，根本不認識同族兔妖，也不想交際，免得以后真來往，招惹麻煩。

小妖絡繹不絕，紛紛趕至此地。

沒有久等，約定時辰很快到來。

明舒精神一振，帶著元吉，率先走到榕樹前，一個坐下，一個臥下。

其他小妖亦行動起來。

挺拔樹干上，蒼老容貌再現。

看著面前上百小妖，榕老吐氣開聲，開始講述修行之道。

“天地萬物，陰陽衍生；山河萬類，五行造化，我等精怪……”

蒼老之音，悠悠響起。

抑揚頓挫，頗有韻味。

內容五花八門，有采集日精月華的要領，也有領悟法術的方法，還有文字詩詞、醫道藥理，更有道家經文等。

講的并不晦澀，十分通俗易懂，都是小妖可掌握的基礎知識與技能。

明舒專心致志，聽得格外認真。

文字能啟迪智慧，令她了解世界；藥理能治傷救命，增強自保能力；訣竅能指點迷津，助力自身修行；道家經文能平心靜氣，讓自己心神安定。

各有作用，各有千秋，有益自身。

明舒來者不拒，猶如一株茁壯生長的幼苗，賣力吸收各種營養。

———

山林集會，又稱榕湖集會。

由榕老發起，已持續數十載。

每年十二月初一，附近小妖會齊聚于此，參加這場盛會。

集會持續一天，分為上下兩場。

上半場，榕老為小妖們布道。

下半場，以小妖們交易為主。

明舒掌握的藥理、文字、修行常識等，大部分來自榕老，正因如此，她每次都不敢懈怠，求道不易，自己應當好生把握榕老愿意教化眾妖的機會。

目光偶爾瞥向元吉，一旦他打瞌睡，明舒立即揮掌，大耳刮子伺候。

嚇得他立即清醒，下意識地瞪大雙眼，緊緊盯著榕老，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時而皺眉，仿佛真在凝神思索，仔細傾聽，像學霸，又像學渣。

是真是假，明舒無意探究。

只要他保持清醒，那么聽懂一點，也比昏昏欲睡，啥都不知道強。

元吉后排兩只小妖一驚一乍。

一只野驢猛然驚醒，瞌睡全跑光，看向明舒的神情充滿驚恐。

“這真是只兔子？”

沒想到一只兔子不僅敢打梅花鹿，還賊用力，聽得他都感到頭疼，不敢再走神兒，生怕自己也挨一巴掌。

一只松鼠看向明舒，目瞪口呆，難以置信之余，臉上寫滿崇拜。

“她好勇啊！”

半日聽講，元吉挨了三巴掌。

每過一個時辰，身后同樣打瞌睡的兩妖都會被巴掌聲驚醒，驚恐之余，立即認真聽講。

驢妖臉上驚恐越來越濃。

松鼠妖目光越來越火熱。

上半場結束，榕老暫時消失。

驢妖一蹦三尺高，宛如被針扎了般，立即邁動四蹄，跑到遠處，神情慌張，恨不得離明舒越遠越好。

“這只兔子太兇殘了！”

松鼠妖則嗖地一聲，跑到明舒面前，拿出小背簍里的堅果，雙爪遞上，不停甩動大尾巴，興奮地吱吱叫。

“哎呦媽耶，兔姐你美翻了，太給俺們小型食草妖長臉了！”

對驢妖反應，明舒渾不在意。

瞧著面前靈韻稀薄，似乎剛引氣入體不久的松鼠妖，她想了想，覺得直接走太不禮貌，接了果子，從竹籃里翻出一顆羅漢果，遞了過去，算是回禮。

隨后起身，到一處角落里歇腳。

瞧著松鼠手里的羅漢果，元吉雙目瞪圓，臉都綠了。

“那是我的！我的！”

“拿我東西還禮，還是不是朋友！”

瞅著竹籃里的堅果，跟羅漢果個頭一比，元吉滿臉嫌棄，趁明舒不在，眼珠一轉，心中一動，想要重新換回來。

不等他動作，松鼠妖像是察覺其目的，立即警惕，扛起羅漢果就跑。

元吉：……

角落里，明舒默默消化聽講所得，聽到腳步聲后，她瞥了眼可憐巴巴的元吉，伸出一根指頭，隨后閉上雙眼。

相處三年，一鹿一兔自有默契。

元吉立即明白好友意思，想到早上那株五行草的絕妙滋味，頓時喜笑顏開，表情由陰轉晴，甚至笑出聲來，生怕兔子反悔，馬上人立而起，捂住嘴巴，身子卻抖個不停。

半個時辰后，綠光閃爍，榕老再現，下半場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