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時間總是那么熬人，方毅其實很反感等待別人，但這次他是提前趕過來交易所看看市場環境的，也不算等待別人吧。眼下看到了交易所門口幾近擁擠的人群，他就陷入了好一陣沉默當中。

方守國也陪同來了，他看到這人山人海的場景也是大大的嚇了一跳。他很不明白，難不成是有多大的便宜可以賺，才促使這些人絲毫不顧形象的擁擠在交易所門口，甚至一度堵塞了馬路導致許多車輛無法通行。

他把這個疑問向方毅問了出來，而方毅看著這幫幾乎紅了眼的人，不由得長嘆了一聲。

“可不是有大便宜可以賺嘛，老方啊你想想看，如果讓你買一張合同協議，然后讓你回家躺著什么也不用干。等協議上的期限到了，就可以拿協議書領回你的本金，再加一筆不菲的利息收入，你會不會干？”

方毅沉吟了一會，舉了個不太恰當的例子。果不其然，方守國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廢話，那么輕松就能賺錢，誰不會干？”

頓了頓后，方守國似乎察覺到方毅的臉色很不對勁，便沉思了一會，畫風一轉再說道。

“只是……什么生意能那么輕松的就可以賺到錢，還不用付出什么？”

“付出了啊，本金不就是他們付出的代價嘛。”

聞言，方毅昂了昂首，用下巴指了指人群擁擠的方向冷笑著說道。

“啊？那不就是騙人了，那些騙子不怕法律制裁的嗎？”

方守國一驚，轉頭看著方毅。

“呵，如果你手里和他們簽訂的合同是具有法律效應的呢？”

方毅連連冷笑，資本的游戲就是這樣樸實無華。幾百年了，基本都是那幾套花樣。即便有什么創新，也是換了一身外皮套了件新衣服罷了。底層邏輯還是那幾個，規則還是那么幾個，無非就是需求和買賣罷了。

事實上，沒有人會去界定一件商品的價格是多或者少。資本家們堂而皇之的為市場需求這一言論搖旗吶喊，說什么價格是由市場去指導。可是萬一市場被影響了呢，參與市場的每個個體被某種錯誤的共識所引導了呢？

一時間，父子倆之間的氣氛顯得有些沉悶。在方守國的樸素認知里，想賺錢，要么老老實實的上班，要么本本分分的做點生意。不說什么大富大貴吧，賺點辛苦錢養家糊口是沒問題的。

可眼下，就在他的面前就有和他這個想法一樣的人，他們在用著花費血汗得來的辛苦錢爭著往火坑里跳。漸漸的，他感到有些于心不忍。

“既然知道這是個騙局，難道就沒有人看出來，站出來提醒他們嗎？”

方守國不解，他似乎忘記了這里是港島，并不是大陸。

在方守國他們這代人的認知里，賺錢渠道無非兩種。要么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老實實種地，等糧食產出了就賣給生產隊，換點工分和零錢。要么就進工廠，每天苦哈哈的干十幾個小時，一個月賺個幾十塊錢養家糊口。

可眼前這幫人動輒拿出全部身家去買賣那一張票據，以他的認知來說是真的很難理解。

然而對于自家老爹的疑問，方毅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身邊的等待交易所開門營業的人群中拉出來一個看上去四十多的中年大叔，然后臉上掛起一抹充滿善意和陽光的微笑。

“這位阿伯，股災馬上就要來了，你這是還要去買股票嗎？”

方毅注意到，這個大叔手里并沒有票據，估計是準備投錢的買家。

這大叔本來挺疑惑的，好端端的怎么被人拉了一把。等他轉過頭，看到拉他的是個年輕小伙子，嘴里還說著什么會發生股災這樣不吉利的話，這不是在詛咒他會賠錢嗎？頓時，他的臉就板了起來。

“神經病啊你，真系大吉利是，居然當街咒我賠錢？”

說著，這中年大叔就操著港島本地方言罵罵咧咧的走開。仿佛方毅他們就是瘟神下凡一般，得離他們遠遠的。

這一幕落在方守國眼里，頓時他就明白了。也沒再提出什么問題，站在方毅身邊不斷的苦笑著搖頭。

人性就是如此，人是聽不進去他們不想聽到的聲音的。即便有人告訴他所堅持的一切都是錯誤的，但在欲望的驅使下，他們只會聽進去讓他們堅持和堅守之類的話語。這就是大腦的自我欺騙機制，所有人都不可避免。

而唯一可以克制這套機制的方法，就是獨立思考，用理智去克服欲望，用專業知識去剝離垃圾信息。

在后世的互聯網時代就是如此，資本弄出了一套大數據機制，專門針對個人愛好去推送各種信息，營造出一個針對于每個人的信息繭房。在這個環境之下，所有人都被困在自己的舒適區不可自拔，再也接收不到來自外界的其他信息。所謂的信息爆炸時代，根本就是大數據分析營造出來的一場最大的騙局罷了。

除此之外，網絡游戲，各種娛樂軟件，視頻軟件等等。在人們為了生活而迫不得已的上班和上學的八個小時之外，還在擠占著人們為數不多的自由時間用來娛樂。

這是堂堂正正的陽謀，入不入局全憑自身。人類大腦會為了感覺到“爽”而買單，可人們仿佛忘記了，上坡的道路從來都是崎嶇不平和辛苦困累的。

對于自家老爹的疑惑，方毅給了他一個片面的解釋。但方毅深知每個人的路都是不同的，有的人想過安穩舒適的生活，有的人只想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有的人來世上走一遭就為了活的精彩紛呈。有的人只想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你能說他們是錯的嗎？并不能。社會只是提供給所有人一個選擇的平臺罷了，你想活的精彩，那你就去折騰去。你想活的自由自在，想看遍山河萬里，那就去旅行去。你想過得爽，活的舒坦，那你下班后就靜靜的躺著。

一個開放性的社會，就是能提供這樣的平臺，給人各種各樣選擇的機會，給人選擇過什么樣的人生的選擇。

這就是方毅的理念，他并不會去指責誰對誰錯，他知道自己走在自己選擇的人生道路上即可。這是方守國體會不到的，也理解不了的。

時間悄然流逝，很快時間就來到下午一點的交易時間。交易所大門緩緩被人從里面推開，早已焦急萬分等待許久的交易者們看到交易所大門開啟，紛紛往交易大廳里面爭先恐后的擠進去。

然而方毅他們卻絲毫沒有著急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淡淡的看著這一切，沒有任何動作。

一來，方毅不喜歡和別人擠，二來則是人數太多，都擠進交易大廳的話，不一定能找著李元他們。還不如就站在外面等著，等人群基本都擠進去了，再進去找個顯眼的位置等李元他們找過來更好。

然而沒想到的是，沒過一會，李元就帶著一個看上去二十幾歲，長相甜美的女孩逆著涌入交易大廳的人流擠了出來。在擠出門口后，才稍稍整理了一下被人流擠得有些凌亂的衣衫，在門口站著四處張望了起來。

方毅看到這一幕，有些意外的和方守國對視了一眼，便迎了上去，主動走到兩人面前。

“李大哥，你們怎么出來了，還想著一會人少點再進去找你們呢。”

方毅笑著，很客氣的跟李元打著招呼。說真的人家李元是一個中型投資機構的管理層，為他們一個盤里只有幾萬美元小散戶忙前忙后的，還安排了經紀人，這份人情不可謂不大。

前世時方毅也曾操過盤，帶著一個專業團隊在國外完成了一次金額達數億美元的交割。可經紀人只是拿百分點分成的，相當于操盤者的助手罷了。大盤也就算了，像方毅這種幾萬美元資金的小盤，其實很多投資公司根本不會給你安排經紀人的。

盤子小，資金量小，根本用不著幫手，自己在交易平臺進行交割就行。方毅他們的賬戶在匯豐銀行里開通的，投資完成后交割單也是跟匯豐交割。

但方毅的情況比較特殊，這次投資期限可能長達一年，但他不可能真的在這邊呆上一年的。他還是個學生，總得回學校上學吧。所以他必須得有一個經紀人團隊，替他在這邊控盤。

看到方毅和方守國走了過來打招呼，李元也是露出一抹職業性的微笑。

“人太多，我覺得你們不會那么快進去，正好閑著也是閑著，干脆出來找找看了。”

說著，李元就伸手招呼身邊的女孩上前來，并和方毅父子解釋道。

“她叫裴朵朵，是這次替你投資操盤的經紀團隊代表。嗯……她們團隊手里有好幾個項目，團隊組長讓她作為代表來見你們。”

李元在介紹裴朵朵時，臉色稍微有些不自然。因為方毅原本的要求是見整個團隊，可是現在人家只派出一個代表做做樣子，這實在是有點讓他難做。

“哦？代表……”

在聽到李元介紹裴朵朵的話音落下后，方毅的臉上神色微微一動，說話間那個尾音略微拉長，意有所指。同時方毅的眼瞼微瞇，上下打量著這個叫裴朵朵的女孩。

可在方毅打量著裴朵朵的同時，裴朵朵也瞪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的打量著方毅。盡管她還年輕，但從李元的態度，和兩人對話的情況來看，這次的投資者居然不是那個看起來有些陽剛憨厚的中年男人，而是眼前這個看上去似乎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

這怎么可能，沒成年，跑出來做投資？不會是哪家富二代閑的沒事，跑出來砸錢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