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長孫無忌徹底了解了事情的經過，他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靜。
本以為陛下十五歲隨軍救援楊廣已經足夠驚世駭俗，沒想到還有十五歲御前罵死當朝宰相的人！
可笑自己剛才還在擔憂回朝怎么讓人騰位置，得，這下子不用了，人家自己主動去世了。
事情竟然得到了一個荒誕的圓滿。
等長孫無忌冷靜下來，細細琢磨著親隨轉述的內容，他的腦子里，也漸漸生出了和房玄齡一樣的想法：
陛下這莫不是想拿這小子當槍使，去對付那幫武德舊臣，然后再將罪過扔在這小子頭上，去平息太上皇的怒火？
要不說他和房玄齡都是李二最信任親近的臣子呢，果然都從中嗅到了同樣的味道；
但同樣，要不說他是老陰比呢，人家房玄齡想的就是怎么斗爭，要將商慎當的自己人對待，他倒好，不僅拿商慎當工具人，還把商慎的下場都給安排好了。
又琢磨了一遍，他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應該差不離。
不過這小子雖然會替陛下頂個雷，但卻不一定是壞事，畢竟陛下也算欠了他一個大人情，得念他好。
他這就叫：不死終會出頭。
等太上皇那天駕崩了，說不定這小子就重新扶搖直上了。
所以，長孫無忌也在心頭有了決定。
長孫沖可以放心和此人結交，以圖后計。
他看著親隨，“公子這些日子在做什么？”
“回老爺，公子這些日子都和趙王世子以及翼國公、宿國公兩家的小公爺在一起，但小人也不清楚具體在做什么。”
聽見跟這幾個人在，長孫無忌也挺放心，點了點頭，“好，你今日趕路也辛苦了，就在這兒住下吧，明日隨我一起返回長安。”
......
長孫無忌要回來了，長孫沖并不知道這事兒。
如果他知道，他的心情可能是復雜的。
一方面是遺憾，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的自由自在美好時光就要結束了；
但另一方面，則有著激動的期待，因為，他們鼓搗的沙盤，終于要完工了！
他們已經完成了所有的數據采集工作，和圖例制定工作，接下來就是由工匠將其繪制出來就是。
此刻剛剛走出那個秘密院子的長孫沖，很期待當自己獻上沙盤的時候，姑父和父親會是什么樣的反應。
“哈哈哈哈！咱們終于要成功了！”
“他娘的，這些天可給小爺累壞了！不行，等完事兒必須去平康坊好好玩玩！”
“你不是累了嗎？還去平康坊？”
“那能一樣嗎？”
“去去去，到時候我請客！”
李崇義、長孫沖、程處默、秦懷玉四個人東倒西歪地坐在院子里的臺階上，曬著太陽，望著頭頂的天空。
“咱們這一回，總算干了件正事兒了！感覺還挺舒服的。”
“何止是正事兒，這是大事兒！”
程處默忽然神色一動，笑著道：“你們說，桑葚知道我們這么快就把事兒做成了會不會很驚訝？”
這是他們這幾日新研究出來的稱呼，總覺得叫商兄弟太別扭，直接叫商慎又有點不尊重人，叫個外號正合了他們年輕人的習慣。
李崇義笑了笑，“我前幾天還真問了一下府上的管家，說是他被右仆射逼得從玄真觀離開，去了娘娘賞給他的莊子上，后面又被工部刁難，不過好在說是已經解決了，估計現在正滿頭包地想著他那個破莊子吧！”
程處默嗯了一聲，“我也聽我爹說了，右仆射那老東西，真不是東西。”
李崇義擠眉弄眼，“那他到底是不是東西？”
四人齊齊一笑，秦懷玉輕聲道：“等里面的匠人把事情做完，咱們還是幫桑葚一把吧。”
長孫沖點了點頭，“也好，他的情分，咱們是得還了才是。咱們幾個一起出面求情，右相應該也會高抬貴手，不至于太過刁難。”
聽著長孫沖話里話外的意思，秦懷玉欲言又止，程處默伸了個懶腰，用一種隨意玩笑的語氣反駁道：“那咱們幫他這個忙，可還不清他的情分啊！”
李崇義嘿嘿一笑，沒有多說。
四人又盯了一會兒，然后便讓心腹護衛守著此間，一起出了院子，準備回家。
剛走到街市上，就感覺氣氛好像有點不對。
怎么好些人都在一臉興奮地竊竊私語，好像有什么大事情發生了。
尤其是來到臨近他們所居住的高官匯集的地方，這討論氣氛好像就更熱烈了。
哪位公主養面首被駙馬氣不過鬧起來了嗎？
好奇大盛的李崇義直接扯著一個過路之人的手，“這位兄臺，發生了何事？”
來人本來想要生氣，但瞧見李崇義等人的打扮，都是長安街面上混的，哪兒能沒點逼數，當即老實道：“幾位公子還不知道嗎？右相薨了！”
“啊？”
四聲驚呼同時響起。
人類八卦的心理都是一致的，尤其是自己的八卦得到了別人的震驚時，那種滿足感會擊倒大部分的人。
所以，那人也來了勁，“千真萬確，就在今日陛下的親耕禮上薨的，說是被活活嚇死的！”
“啊？？？”
四人又是一驚，眼睛都瞪圓了。
長孫沖當即道：“你可別張口胡說！”
“胡說啥啊，長安城都傳遍了！”
那人一臉滿不在意的表情，“陛下想成立一個百業司，右相想推他的人上，但陛下屬意萬年縣男，然后右相就跟萬年縣男吵起來，萬年縣男也沒慣著他，說了幾句，右相直接被萬年縣男當場嚇死了。”
“啊？？？！！！”
四個人好像沒有別的話，只剩下這一浪高過一浪的震驚。
“別的你們問問就知道了，在下還有事，告辭。”
等那人匆匆走了，四個人也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面面相覷間，李崇義咽了口口水，“咱們剛才沒做夢吧？”
程處默啪地一巴掌扇在李崇義胳膊上，“疼嗎？”
李崇義齜牙咧嘴，“屮！你他娘的怎么不扇你自己？”
程處默一臉的理所當然，“因為扇我我疼啊！”
老成持重些的秦懷玉扯了扯嘴角，“我們剛才說，還要去幫他去求右相......”
李崇義搓著胳膊，也是一臉感慨，“但是人家直接把右相弄死了......這兄弟，是真厲害，也是真狠啊！”
長孫沖抹了把臉，“幸好他不是我們的敵人。”
......
隨著消息的漸漸蔓延，在一次又一次的震驚之中，萬年縣男商慎的名字也第一次徹底地響徹在眾人的耳中。
而事情發生之后的第二天，禮部便給出了定論，封德彝沒有被追贈官職，并且剝奪了所有的食邑，同時定下謚號為【繆】。
聽見這個消息，所有人都知道，萬年縣男唯一的風險，也徹底煙消云散了。
就在整個長安城都在談論著這個萬年縣男的各種事跡，和討論起封德彝到底做了什么讓陛下如此憤怒的事情時，身為眾人艷羨核心的商慎，卻一臉愁苦地看著面前的無鵠。
“你剛說的啥？再說一遍？”
無鵠的態度似乎比起之前見面還要恭敬，歉然一笑，“陛下讓咱家轉告爵爺，百業司的場地、資金、和人員，都需要爵爺自己籌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