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來主動跟我說這些，我實在是非常開心。”
商慎將茶從侍女手中接過，親自放在了老莊頭的面前。
老莊頭皺眉看著商慎，“你早有預料？”
商慎輕笑道：“既然要跟這些人撕破臉，那行動之前，總得多想想。”
“那可是朝廷宰相，和工部尚書，你確定你得罪得起？”
聽著老莊頭憂心忡忡的質問，商慎微微一笑，回到位置上坐下，“聽起來，你是在擔心我？”
老莊頭繃著臉，一臉的欲蓋彌彰，“我只是擔心眼看莊子有點要好的跡象，別又成了一場空。”
商慎呵呵一笑，“放心吧。我既然敢這么做，心頭就是有數的。”
老莊頭也不再說，低頭看著桌上的茶湯，深深地吸了一口香味，“茶啊，這鹽和胡椒的香氣，有些年生沒聞過了啊！”
商慎知道，老莊頭這是打算給他交點底了。
想了想，他卻沒有追問，只是順著他的話笑著道：“想喝隨時來喝。”
老莊頭詫異地看了商慎一眼，似乎對他沒有順勢追問自己的根腳有些疑惑，但也沒多說，默默端著茶杯喝了起來。
等老莊頭喝完茶走了，陳珍走進房間，小聲道：“爵爺，要不小人去查查？”
“不必，至少就目前而言，他是在向著我們靠攏的，不要寒了人家的心。”
陳珍點頭應下，旋即神色中又浮現出幾分興奮之色，“爵爺，您今天這一手，簡直太解氣了！弟兄們看得熱血沸騰的！”
商慎十分平靜，“若是沒有預案，我們今日的行徑，那就是找死。你們也要引以為鑒，今后行事，務必考慮周全，不可沖動。”
陳珍對商慎自是非常佩服，連連點頭，“小人謹遵爵爺教誨。”
“你看我，這好為人師的毛病。”商慎笑了笑，“讓你送去長安的東西都送了沒？”
陳珍點了點頭，“已經按照爵爺的吩咐，送入皇宮了。”
“那就好。”商慎伸了個懶腰，“再有不到十日，就是陛下第一次親耕禮的時候了，就當是獻給陛下和大唐的禮物吧。”
“陛下一定會龍顏大悅，好生獎勵爵爺的。”
商慎黑著臉，“說什么呢！把我忘了就好......”
......
在返回長安的車隊中，封德彝將劉世龍請到了自己的馬車上。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右相，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啊！”
劉世龍的情緒就像是炮仗一般，封德彝只是問了一句，便被點燃了起來。
“我等親自前來，吃了閉門羹不說，還要被百般羞辱。那羞辱的巴掌看似扇在胡郎中的臉上，實則是在打我等的臉啊！事情傳回京城，指不定會被別人恥笑成什么樣呢！屆時我等的顏面又往哪里擱！”
封德彝平靜地看了一眼劉世龍，他知道，劉世龍是在裝，是在慫恿他出手。
要說顏面，今日在場的，誰的顏面有他的大？
要丟臉自然也是他丟得最多。
“是啊，萬年縣男，今日做得實在是過分了。”
封德彝長嘆一聲，“大家都是為了公事而來，他卻將私怨摻和進來。讓那胡郎中，道歉不說，竟然還要下跪討饒，這等事情傳出去，成何體統！工部本來有的工作安排，被他這么一搞，竟好似真的是在刻意針對一般。”
劉世龍連連點頭，“此言正是啊！右相此風不可長啊！”
封德彝看著他，“那你打算如何讓他收斂？”
劉世龍：？？？
怎么一下子就變成我要讓他收斂了？
他遲疑一下，含糊道：“總歸是要讓他付出些代價的。”
“世龍啊，此番連累你陪老夫丟臉，老夫也不藏掖，與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
封德彝這一開口，登時讓劉世龍受寵若驚，連忙側身，“右相言重了，這都是下官該做的。”
封德彝輕輕擺手，“如今這位萬年縣男正是被陛下寵信的時候，老夫已經走錯一步，再去針對他本人，是十分不智的。”
他看著劉世龍，“但是，你有沒有發現，他的寵信和看重，是怎么來的？”
劉世龍凝眉一想，“制鹽法，馬蹄鐵，還有傳說讓皇后娘娘十分喜歡的什么皂，再加上此番的耬鋤.......”
封德彝手指輕點，“瞧見了吧，其實都是些百工之物，不過是于國有益。”
劉世龍的臉上登時露出幾分恍然之色，“還真是。充其量，他不過一巧匠而已！”
“這就對了，這天底下缺巧匠嗎？工部、將作監、少府監，哪個衙門找不出幾個巧匠？”
封德彝的話，瞬間啟發了劉世龍，他一拍大腿，“對啊！咱們只要斷了他的這個根兒，他還能被陛下和娘娘看重嗎？沒了陛下的賞識，他在你我眼中又算什么？右相，高啊！”
看著劉世龍朝自己挑起大拇指，封德彝的心頭暗喜，“你再想想此次之事，若是將這個東西獻上，陛下多半就會大喜，然后給他封賞，他的圣眷就更濃了，但是如果你以此為契機，推出些更宏大的計劃呢？”
劉世龍皺起眉頭，眼中滿是困惑，封德彝只好解釋道：“比如，既然他商慎都能從古籍之中，找到這些東西，那是不是有別的古籍中也有這些東西？那何不組織一批人，進行查找，再找工匠進行復現？同時還可以向全國征集巧匠制作的精巧之物。這本就是你工部的職責，也是你為官的魄力和胸襟啊！”
劉世龍伸出手指激動地微晃著，“對對對！有了這樣的東西，他的東西就不突出了！屆時，下官也能在陛下那頭交差！”
他一臉佩服地看著封德彝，“右相高明啊，下官多謝右相指點！”
封德彝捻須微笑，“你我一體，你能夠度過此關，亦是老夫樂見其成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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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德彝一行趕回長安之際，有兩輛馬車，在夜色中，駛入了皇城。
東宮之中，一個商府的護衛畢恭畢敬地站著。
李二和長孫圍著一個農具，興致頗濃。
李二饒有興趣地擺弄了幾下，好奇道：“這是耕田用的犁？”
“回陛下，萬年縣男說，這叫曲轅犁，用以耕作，比如今剛剛發明的長轅犁，更具有便利性，耕作效率也可以更高。”
李二點了點頭，站到曲轅犁后面，想象著自己馭牛耕田的樣子，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門道，如何朝下吃土更深，如何翻動淺層土壤，如何轉向，越看越覺得神奇。
他伸手欲拍，但落手之時卻只是珍惜地輕撫著，嘖嘖感慨，“好東西啊！”
古代的帝王，對農業都有著十足的重視。
在那個生產力低下的時代，農為國本不是一句空話。
護衛心頭大喜，欠身道：“萬年縣男說，陛下過些日子，將是登基以來的第一次親耕禮，這便是他獻給陛下的禮物，希望大唐倉廩富足。”
“這個禮物，朕很喜歡。”
李二滿意地點頭，扭頭淡淡看了他一眼，“回去告訴你家老爺，安心做他的事。”
“小人......”護衛正要答應，忽然反應過來李二言語中稱呼的不同，登時心頭一凜，連忙跪下。
“知道就好，朕已經將你們賜給了商慎，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回去吧！”
李二揮了揮手，讓后背冷汗涔涔的護衛如蒙大赦般退了下去。
長孫這才開口道：“這孩子是真的巧思難得，這等東西，對如今的大唐，的確是好東西！”
“他拿出來的，哪樣不是好東西。”
李二笑了笑，“不過這小子也不是什么善茬，聽說今日讓封德彝和劉世龍領著一幫官員，在他的莊子門口罰站了許久，也虧他做得出來！”
“啊？”長孫一驚，“這怎么能行！”
“你放心吧，這小子有分寸的，本來就是封德彝等人針對他在先，為了這番報復，他還專門跑到長安被人羞辱了一通，合情合理。”
他看著長孫，笑著道：“觀音婢，這小子滑頭著呢，知道他才受了封賞，哪怕獻上這些東西，朕也不好再賞他什么，干脆胡鬧一通，跟朕扯平了。也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
長孫也莞爾一笑，“陛下，該賞還是要賞的。要不臣妾將他帶到宮里來，給承乾做個伴讀？”
李二沉吟一下，緩緩搖頭，“他如今只是巧思無雙，本性不壞，但承乾身為儲君，伴讀必須慎重，再看看吧。”
他望著眼前的曲轅犁，“如今的當務之急，是要想想如何將這些更好用的農具推廣開來。”
正想著，承蒼便快步走來，“陛下，右仆射和工部尚書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