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委身于陰影中的家伙，他的身上霍恩海姆嗅不出任何的慈愛與敵意，一如水般滋潤又無形于這個世界。

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做出了一個噓聲的手勢。

從座位上站起，一步步向著霍恩海姆的方向走來，每一步落下地面結起了冰面，空氣中雪花飄散在四周，帶著肅冷的呼嘯。

“這個小家伙可真是惹人憐愛?！?

身著皮甲的男人輕笑。

悠久的搖籃曲戛然而止，沉入夢鄉的嬰兒再次睜開那雙如火般耀眼的眸子，點點幽藍光斑在她的眼睛里不斷擴散，最后化為了一片死寂的湛藍。

小家伙哭鬧聲一度將屋外哀嚎聲所掩蓋，她伸出雙手想要再次去擁抱著那已被燃為灰燼的某位尸鬼。

那是她的母親。

走到霍恩海姆的面前，將手里的孩子遞給了對方后，他伸手取下了自己的面甲。

那是一半骸骨、一半血肉的面部，寒冷的空氣在他臉頰上不斷縈繞，最后化為雪花飄落在了嬰兒的額頭上。

“那么我的神，您又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呢？”

亞伯蘭輕嘆。

感受手里那觸感驚人柔軟的嬰兒觸覺，霍恩海姆的食指已經被那個小家伙的小手緊緊抱著，一邊蹭著臉頰，一邊用懵懂純粹的眼神看著這個世界。

看著這個她剛剛誕生，便第一次認識到的世界。

然后，她笑了。

對不起。

霍恩海姆沉默了。

沾染在手掌的鮮血，燃起焰火包裹在小家伙的周身，連未來的及疼痛，甚至是臉頰上的笑容都未曾收斂，便在一團焰火中化為了灰燼。

寒風吹拂，卷起了手中的灰燼與遠處的尸鬼相伴。

就像再一次回到母親懷抱中，這一次永不分離。

霍恩海姆很憤怒。

亞伯蘭靜靜注視起眼前這個為殺死孩子為此而感到憤怒異常的神明。

或許，神明比自己想象的還要令人感到慈愛。

在衪神威浩蕩的內心里，卻意外的是一顆人類的心。

對方剛剛闖進來的時候，在發現亞伯蘭手里抱著的人類嬰兒時停滯了片刻，一直等到嬰兒化為異鬼時才下起了殺手。

可惜，是鬼就斬殺，是人就慈愛，太絕對了，太殘酷了。

“我還以為您會放過她，就沒想過給她一個機會嗎?！?

亞伯蘭低沉著頭。

他也曾想過，如果神明真的能放過他們，他們未嘗不可以這樣的方式融入人類中，至少比和對方相碰撞要輕松很多。

“人和鬼不同，鬼的心是不會再跳動”

右手握拳重重砸向胸口，霍恩海姆冷著臉。

亞伯蘭點了點頭，表現出非常認可的表情，最后卻迷糊地望向遠處。

“確實，哪怕再怎么模仿人類，我們終究不同，至少在同伴被殺時，不會憤怒?！?

“那些孩子呢？”

霍恩海姆一眼望見了房內鐵籠，里面他未睜開雙眼的孩子全部已經被凍得僵硬在了那里。

“在完成將嬰兒轉化為異鬼的儀式前，總是需要一些多的嘗試。”

亞伯蘭回應。

“這就是我與你們之間的不同，人類的價值可不能被異化成物品對待?！?

霍恩海姆又一次想起老爺子對他的言傳身教，人類的生命是無價的，而萬惡的“吸血鬼”卻會異化這些生命，當作耗材來使用它們。

亞伯蘭輕輕搖了搖頭，感嘆說。

“我還以為我和那個想要不死的貴族很像，你可能不知道，這個村莊可是我合法交易來的。”

“就像買賣牛羊。”

“不，那可不是什么人類?！?

霍恩海姆打斷了他，抽出利刃，燃起火焰，在迅捷的移動中，發起了比擬迅雷般疾速的斬擊。

“那只不過是一種和你類似的鬼而已，我更喜歡稱呼他們為人鬼！”

寂靜的冰霧中，幽藍色身影緩緩浮現，他操著兩把釘劍冰劍與向他斬來的利刃不斷碰撞，在發出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響后，一劍斬在了霍恩海姆的右臂上。

“神明啊，果然一向都很傲慢。”

皮甲完全褪去，露出了下方高大且瘦弱的身軀，在其外套上披掛起一套輕盈的反光鎧甲，這些結晶輕鎧隨著光線的轉換而發生變化。

亞伯蘭左右各拿著兩把冰劍，與那在火中的怪物互相對峙。

撫摸起右手斷臂上的傷口，霍恩海姆有些驚訝地盯緊著對方。

如果說他的劍術算是大師級，在一個領域中已經達到頂點。

那么對方恐怕就是宗師級的劍術，是完全能夠以自己的名字重新建立一門流派的技藝。

收起雙劍，揮舞起那支數米長的大槍，心臟再次燃燒，血液逐漸沸騰，最終化為業炎奔涌起來，沖向了前方。

“異鬼，你到底想要說些什么？”

如潛行捕食的毒蛇，瞄準對方的頭部，直接一槍砸了上去。

“既然你覺得那些貴族也是鬼的話，為什么不愿意與我們共存，我們絕對能夠做得比他們更好?！?

再一次相互碰撞，清脆的響聲，傳來呼嘯的寒風，視角的眼前全是密不透風令人喘不過氣的劍刃與大槍間的光影。

劍鋒與槍尖的輕吟，堅冰與火焰的相撞，人類與異鬼的分歧。

“我們絕對理性，不會偏袒任何人，甚至連種植莊稼耕地，這些勞動力都可以用尸鬼替代，所有人類在我們共存都能過上幻想里的童話。”

亞伯蘭哀求，明明他應該才是占盡上風的那一位。

“被當成家畜一樣，被你們圈養起來嗎？”

霍恩海姆冷漠反問，他的身體還在燃燒，新誕生的血液又像助燃劑一樣繼續引燃著身體，溫度越來越高，又如同新生的太陽一樣令人刺目。

他再一次握緊大槍，緊咬著牙齒，癲狂地向著眼前的敵人發起了沖鋒，帶起龍焰，誓要將他的敵人斬盡殺絕。

“又有什么區別，難道現在被貴族們圈養的民眾就不是一群家畜嗎？”

亞伯蘭搖了搖頭。

“至少他們中間如果誕生了天才，我們從不會打壓，甚至會傳授他魔法，引導他一同治理著這個世界。”

“然后再將它轉化為異鬼？”

霍恩海姆譏諷地笑了起來。

“這是恩賜，我們不得不這樣做……為了種族?！?

亞伯蘭嘶啞地喊著。

“所以，今天我也是為了人類，不得不將你們，斬盡殺絕！”

霍恩海姆冰冷地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