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個月,青木大學(xué)的春假到來,但相比于冬季,住木的春天要干燥不少。
天野透摸了摸唇邊,發(fā)現(xiàn)上面已經(jīng)干到起皮,但被固定在座位上的他現(xiàn)在只能簡單地抿了抿嘴唇,以唾液來代替唇膏。
在他的房間內(nèi),代表冬季到來的暖爐桌已經(jīng)卸下,此時他正坐在矮桌旁,跟白鳥雪穗牽著手坐在一起。
但這其中并沒有一絲甜蜜的味道,畢竟他們并沒有在交往,所牽起的手也與以往沒有任何差別。
而且白鳥雪穗將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手機上,她將手機夾在耳邊,仔細(xì)地聽著對面說話的聲音。
在一分鐘前,白鳥雪穗的手機打來了電話,她看到后立馬叫住了看書的天野透,希望他能握住她的手,看著她那副緊張兮兮的模樣,他馬上就猜到這通電話是出版社打來的。
天野透聽不到電話那邊的聲音,他只能借白鳥雪穗的反應(yīng)來得知情況的好壞,當(dāng)她接通電話后,她的拳頭被嚇得在他掌中抖動著,而在進(jìn)行了幾次對話后,她一邊說著“謝謝”“好的”等話,臉色因激動變得漲紅起來。
白鳥雪穗本來就不是什么善于隱藏情緒的人,看著她這幅模樣,他緊繃著的心臟也跟著恢復(fù)了跳動,他剛也跟著放松下來,她就抽回了自己的手,雙手捧著手機用力地點了下頭。
“……”
白鳥雪穗將手機丟在床上,像鳥一樣張開雙臂上下?lián)]舞著,她想說的話似乎很多,卻因為過于擁擠而阻塞于喉嚨,只能說出一些沒頭沒腦難以理解的話,但他還是從一些只言片語中得知她到底想要傳遞些什么。
“天野君,我的稿子終于通過啦!”
在那篇以黑崎為主角的漫畫稿被拒絕后,她又鉆研了不少漫畫的劇情,寫出了新的故事,而漫畫原稿經(jīng)由他投放到郵箱寄到出版社,參與了漫畫出版社的征稿活動。
“我這次獲得了銀獎哦,也就是說是第二名!”
被認(rèn)同的欣喜、對未來的期待……天野透能看到現(xiàn)在白鳥雪穗的臉上寫滿了這樣的文字,而帶著這頗有重量的情緒,她又張開手,向他的懷里撲了過來。
在白鳥雪穗觸碰到他的那一刻,仿若支撐著他的東西立馬就消失崩塌,害得他一下便后仰著躺倒在地上,他茫然地看著天花板,一時竟說不出慶祝的話語。
白鳥雪穗像是想要聽他的心跳一般,她抱住了他的腰,俯下身子將臉貼在他的胸前。
“多虧了天野君,我才能成為現(xiàn)在的我。”
“……不,我什么都沒有做。”
兩人分明緊緊靠在一起,他卻覺得依偎著他的白鳥雪穗離得越來越遠(yuǎn),在他站在原地停滯不前時,一直依靠著他的白鳥雪穗?yún)s早已整裝待發(fā),以加速度從他身邊離開。
就像其他人一樣。
他到底停在原地有多久了?
是在藤田繪秋離開的時候?
不,在“紅”出現(xiàn)之前他就是這個樣子了。
在父母去世僅留下他一人后,他就像是一根橡皮筋一般,毫無張力也不會崩掉,度過著散漫且毫無意義的日子。
只是按部就班地升上大學(xué),然后在轉(zhuǎn)眼間就站在了能窺見社會模樣的窗前,他早就察覺到不該這么下去,但即使這樣他還是白白浪費著時間。
就像是溫水煮青蛙一般,他漸漸依賴上了沒有改變的日常,卻沒想到這口鍋也有被掀翻的時候,他茫然地?fù)潋v在變得冰涼的現(xiàn)實中,除了遺憾就什么都沒有抓住。
在白鳥雪穗終于找到人生之路時,他才驚詫于她已經(jīng)能夠雛鳥破殼,而自己卻只能焦急地停留在地上,仰望著她飛向天空的樣子。
或許,白鳥雪穗也會有離開的一天。
而他卻找不到任何應(yīng)該做的事,沒有目標(biāo)地徘徊著。
“天野君,天野君,我晚上想要吃火鍋!”
“嗯……好啊。”
……
白鳥雪穗離開了他的房間,在以慶祝為名的火鍋后,她決定早早睡覺,補充精力后為之后的漫畫連載做好準(zhǔn)備。
天野透坐在椅子上,仍然思考著下午的事情。
心中的怪物大聲嘶吼著“不能再這樣下去”,就像以前一樣。
他早就發(fā)覺到這一只怪物的存在,但他卻選擇掐住它的喉嚨,以讓它不要擾亂他的思緒,但或許是因為白鳥雪穗,他不知何時松開了手。
那應(yīng)該用什么樣的餌料才能喂飽這樣的怪物?
他同樣也知道它不是一只欲求不滿的饕餮,并不會對他提出什么過分的要求,不需要獲得什么偉大的成就,即使只是成為一個普通人也沒有關(guān)系,只要能擺脫他那得過且過的生活態(tài)度就足夠。
最簡單的便是設(shè)立一個目標(biāo)了。
但現(xiàn)在的他并不是小學(xué)生,無法踴躍地舉手說出他想要成為科學(xué)家……那他又能夠做些什么?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向周圍的人說出自己想做些什么成為了很羞恥的事情。
不消一會,腦海中就冒出了個想法。
只是一想到這,他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個二十多歲沒有工作的年輕人,往往會將自己想象成一個作家。
滿腹牢騷、空有情緒,以為自己只要將激情傾注于筆下,就能寫出一篇杰作。
從沒學(xué)過畫畫,對拍攝剪輯也一竅不通,所以才會選擇最為簡單的文字。
但這也未必不能成為答案,即使只是宣泄著自己的情緒,將自己的內(nèi)心整理下來,也足夠成為目標(biāo)了。
定下目標(biāo)是很容易的事情,最重要的是真的能夠向目標(biāo)前進(jìn)。
只存在于腦海中的故事永遠(yuǎn)是一百分。
由白鳥雪穗畫插畫的《退隊后》正擺在他的桌面,他隨手拿了過來,發(fā)現(xiàn)書封上正寫著出版社正在征稿,因為這本是幾個月前買的,所以活動的截止日期只剩下兩個月。
若再加上郵寄稿件的時間,那距截止日期所剩下的時間就更少了。
更不用說他對當(dāng)今的輕小說市場并不了解,就算向這出版社投稿,也寫不出什么符合他們要求的故事,能夠成功獲獎的可能性可以說為零……
“試一試吧。”心中的怪物大喊著,向他指定了美食套餐。
……
在第二天,天野透為了斷絕自己半途而廢的可能,向白鳥雪穗說出了自己將要向那本輕小說出版社投稿的事情。
“是嗎,”在餐桌上,白鳥雪穗似乎比接到電話時還要高興,她不停地拍著手,鼓勵道,“我相信天野君一定能成功的,如果能讓我為你寫的故事畫插畫就好了!”
天野透知道了為什么人不肯說出自己的目標(biāo),不僅是害怕受到別人的嘲笑,更是害怕辜負(fù)了他人的期待。
在天野透不知該說些什么時,白鳥雪穗繼續(xù)說道:“以后的飯就讓我來做吧,天野君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這怎么行,你不是還要畫后面的稿子給編輯看嗎?”
“好了,現(xiàn)在天野君聽我的就好了,像之前在我畫畫的時候,你不也給了我很多幫助嗎?”
吃完飯后,白鳥雪穗立馬就將他趕回到自己的房間,天野透苦惱地坐在桌前,看著電腦屏幕上不斷閃動的光標(biāo),不知道應(yīng)該以什么樣的場景作為開頭。
在昨晚獲得了覺悟后,他的腦海中立馬就冒出了不少想法,可要在海中捕獲這些想法的碎片,將它們拼湊成一個故事并不容易。
因為是輕小說,那大概要以二十萬字為一卷,像是一篇短篇小說一樣,寫出一篇有著起承轉(zhuǎn)合的故事來。
一篇故事無法憑空創(chuàng)造,除了要結(jié)合自己看過的作品,那還要根據(jù)自己親身體驗過的經(jīng)歷了。
天野透又仔細(xì)思考了一會兒,選擇先撈起部分的碎片,將它們拼成一小塊……若想著要將故事寫得面面俱到,那怕是要拖延很久。
有時候故事是只有在寫的時候,才會不斷向著后續(xù)延伸的。
開頭需要設(shè)立出好的人設(shè),最好要有一個出人意料的反轉(zhuǎn)……看過許多故事后,他也明白了這個道理,但當(dāng)他真正敲打鍵盤時,他才明白這到底是多么困難的事情。
但因為想寫的東西正存在于腦海中,所以文字很容易地就一股腦地借由指尖向著屏幕沖去。
第一天,天野透寫了一萬字,并暫時列好了前十萬字的大綱,如果能夠順利下去,那么大概二十天便能結(jié)束。
第二天,身體借由生物鐘率先醒來,但大腦卻因為睡眠不足而昏昏沉沉,天野透打開門想用涼水沖臉清醒一下,發(fā)現(xiàn)白鳥雪穗已經(jīng)把飯放在了門前。
簡單地吃過早飯,天野透選擇播放音樂來讓自己精神起來,打開文檔,他快速地掃過昨天的自己所寫下的文字,不由得懷疑起自己到底在寫些什么東西。
除了自己誰都看不懂的比喻,就像是在攻擊著什么的文風(fēng)……這種東西到底誰能夠看下去?
在不停的刪改中,第二天他只寫下了三千字。
第三天醒來,天野透便發(fā)現(xiàn)自己昨天并沒有關(guān)上電腦,而他也想不起來自己昨天到底是幾點才睡覺,他沒有打開門,強撐著身子就坐在電腦前,想要繼續(xù)推進(jìn)著文字,但手指的速度卻比以往要慢不少。
就這么寫到晚上,他這才打開門,發(fā)現(xiàn)門前的飯已經(jīng)被換掉,摸了摸碗,發(fā)現(xiàn)還有些溫度,就這么坐在門口,他吃完了今天的第一頓飯。
這一天,天野透寫下了一萬兩千字。
第四天醒來,便是對著電腦,天野透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昨晚并沒有回床睡覺,春天的溫度仍然不高,更不用說他現(xiàn)在正處在保溫較差的木屋中。
身體的每一處都不停地抱怨著想要溫暖,天野透回到床上蓋上了被子,他知道若身體狀況變差,那將會打亂后續(xù)的打字計劃。
這一天,他睡了一整天。
第五天剛一醒來,他便打了個噴嚏,似乎是有輕微的感冒,但還不至于發(fā)燒。
即使穿著襪子,但手腳卻冰涼到與地板的溫度無異,天野透離開床穿上了冬天的棉服,他有許多天沒有洗澡,頭發(fā)幾乎要黏在頭皮上,讓人難以忍受。
在去洗澡的途中,白鳥雪穗注意到了他,詢問他是否要休息,在接連不斷的噴嚏聲中,他選擇了拒絕。
天野透以變得清爽的身體坐在電腦前,現(xiàn)在他的狀態(tài)明顯要比之前要好不少,可只是在相隔了一天后,他對自己的文字就已經(jīng)感到了些許陌生。
反復(fù)看著前文琢磨了一會并找出了不少語法錯誤,他接著后續(xù)寫了下去。
這一天他用了不少紙巾,寫下了一萬五千字。
第六天,外面下起了雨,但天野透還是感覺到自己的臉很是干燥,甚至到了疼痛的程度,并且已經(jīng)好幾次打斷了他的思緒。
即使洗了好幾次臉也無法解決,他找到白鳥雪穗,請她給他一些能夠補水的護(hù)膚品,她將透明的液體倒在自己手上,抹勻之后幫他擦了好幾遍。
然后結(jié)束之后又被她強行塞了午飯,就連想要自己洗的衣服都被奪走。
這一天,天野透寫下了一萬兩千字。
作息已經(jīng)完全顛倒,一覺醒來便是中午,但天野透并沒有在意,比起清晨,他的大腦在夜間要活躍不少,在門口吃完午飯,他又坐回到電腦前。
進(jìn)度來到了四分之一,但熱情卻已經(jīng)消耗了一半,連續(xù)多天坐在電腦前很是枯燥,腦海被“休息一會兒也沒關(guān)系”的想法填滿。
在打字中途,他多次打開了手機,看了些毫無意義的新聞。
這一天,他寫下了兩千字。
第七天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手機里的軟件刪干凈,天野透播放著激昂的音樂,希望能讓自己也打起精神來,但看起來并沒有什么效果。
這一天,他寫下了四千字。
第八天,天野透發(fā)現(xiàn)電腦里有不少游戲。
這一天,他寫下了三千字。
第九天,天野透將電腦的游戲給刪了干凈,為了不重蹈覆轍,他將收藏的全部網(wǎng)站也都清空,但他還是從偏僻的角落找到了系統(tǒng)自帶的掃雷游戲。
這一天,他寫下了兩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