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伍后的第一任班長必然是新兵連班長，是大頭兵們的軍旅引路人，彼此之間通常感情很好。

然而李奮、陳如對沈濤并沒有多少感情，主要原因是沈濤帶兵的方式比較簡單粗暴，經常有打罵體罰的現象。

當兵的哪個沒挨過打挨過罵，那都不是事。

可是在李奮、陳如他們這里，卻是所謂的原則——搞訓練可以，但你不能動手打動嘴辱罵。

于是，這倆人在班里就是“矯情”的代名詞了。

歸根結底是倆人打小的生活環境不同，李奮是國營企業子弟，打小在一個獨立的小型社會里長大，陳如是城市兵，打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文明禮貌待人。

驟然受到了粗暴野蠻的帶訓，那骨子里下意識就帶著抗拒。沈濤又是個不屑于“看菜下飯”的帶訓班長，這矛盾就暗暗的埋了下來。

陳如還好，性格上頗有些逆來順受的因子，李奮卻截然不同，惹急了就真敢跟班長干。

關鍵在于沈濤也瞧不上他們倆，都是大賴子，訓練訓練搞不上去，內務內務搞不好，哪個班長會喜歡這樣的兵。

好在只是三個月的新兵訓練，下連后李奮去了機關，陳如去了炊事班，彼此之間的交集也就停了。

沈濤對這些并不在意，或者說他沒有意識到這倆兵對他是帶有不滿的。

因此，他現在的舉動，把李奮的逆反心理激了起來。

李奮扭過頭，輕蔑地看著沈濤，輕飄飄地說出一句話，“沈濤班長，你又要動手打兵啊，要打抓緊打，等退伍了，你可就沒機會了。哦，我忘了，你也要退伍了，嘿嘿……”

“操你媽的說什么呢！”沈濤本身就是個火爆脾氣，他猛地沖上來掄起拳頭就朝李奮腦袋上砸去。

李奮的嘴皮子是厲害的，加上他那能把人氣個半死的神態語氣，碰上沈濤這么個脾氣火爆的人，不原地爆炸才怪。

于志沒有去攔，而是和沈濤一起沖過去揍李奮。

“住手！”徐明大喊。

哪里攔得住。

才幾秒鐘，李奮就被打倒在地上。

這個時候，其他人才趕緊的把沈濤、于志拉開。

他們不是才反應過來，而是等沈濤、于志動手打了再去阻攔，因為李奮的話，也讓他們生氣。

李奮鼻青臉腫，鼻血嘩嘩往下流，他雙眼充血，死死地瞪著沈濤和于志，可惜他已經被兩個高大的士官控制住，不然絕對以命相搏。

“沈濤，于志。”徐明站起來，冷冷地看著他們。

“到！”二人立正站好。

徐明說，“到炊事班去禁閉反省，沒我的命令，不能踏出炊事班帳篷一步！”

“是……”

沈濤、于志垂頭喪氣離開。

李奮抹了一把鼻血，嘿嘿地笑起來，那樣子看著很嚇人。

“叫衛生員過來處理一下。”徐明說。

李奮滿不在乎地說道，“一點小傷，不用。再說了，傷痕是男人的勛章，我現在這個樣子才顯得叼，而且啊，回頭我們連長肯定要表揚我。”

徐明看著李奮，想到了中午被張笑帶兵攔截時，那些戰士的精神狀態。

不能再以以前的目光看這些兵了，盡管他們是從第九旅出去的“傳統病號”。

沒等他發問，李奮繼續說了，“徐科長，吳連長，你們倆別白費勁了，我和死胖子什么都不會說。勝者王敗者寇，既然被你們抓到了，要殺要剮隨便。”

“再一個，你也別打什么感情牌了。我們試驗部隊三十號兄弟，哪個不是被你們當累贅一樣推出來的，我們是大頭兵，但不是傻子。”

“你們呢更不要和我們連長比，你們壓根沒那個水平。說起來，自打從機關回到連隊，連隊壓根不拿我們這些人當自己人。可是到了試驗部隊之后，你知道李驍虎連長、張笑指導員是怎樣待我們的嗎？人家是打心里拿我們當兄弟，你們呢，那我們當契弟。現在說什么都是一家人，笑死隔壁村條狗哈哈哈！”

他越說越激動，臉上嘴上的血還在，看著很猙獰。

徐明、吳軍和在場的干部骨干全都沉默了。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可意會不可言傳，現在讓李奮這破嘴毫不顧忌地說了出來，讓他們既尷尬又憤怒。

陳如看到這些人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拽了拽李奮的袖子，低聲道，“奮哥，別說了。”

他說話的時候，悄悄給李奮打眼色。

李奮心里一陣驚，媽的，讓他們給搞上頭了，忘了還有任務。這下好了，任務進行不下去了。

頓時，李奮心中懊悔不已。

陳如絞盡腦汁想辦法補救，他本就不善言辭，這會兒倒是有些急智，他低著腦袋低聲說，“首長，照片和筆記本你們都看過了，我們實在是沒有什么好說的。這是我們退伍之前最后一次軍事任務，我們不想錯過，放我們回去吧……”

他長相憨厚憨厚的，這會兒聲音低沉著，顯得可憐兮兮的。

吳軍還在回想著李奮的話，總得來說是第九旅做得不夠厚道，站在個人角度來看，他是挺同情被推到試驗部隊這些兵的。

兩年到頭“無法善終”，被當累贅發到其他單位，擱誰心里都不好受。

李奮的心聲，何嘗不是代表了三十號“傳統病號”的心聲。

徐明穩重許多，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陳如和李奮之間很隱蔽的眼神交流，他微微皺眉問，“最后一個問題，你們是不是讓當地老百姓配合作戰了？”

陳如下意識地看向李奮，李奮瞪了他一眼，眼神里都是警告的意味。

徐明又捕捉到了，他道，“回答了這個問題，我放你們回去，就當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奮哥……”陳如看向李奮，隨即忽然下決心，扭頭沖徐明說，“首長，是的，連長早就和當地村民說好了，讓他們幫忙監視你們的一舉一動，隨時通報到他手機上。”

果然如此！

之前一些奇怪的現場以及中午突然遭張笑帶兵埋伏攔截，就全都可以解釋清楚了。

“你的傷，回去也解釋不清楚，留下來吧，我找你們連長說，保證沒事。”徐明看著李奮說。

李奮搖頭道，“我不在乎這些。我們可以走了吧？”

徐明揮了揮手，“送他們回去。”

立即有人把李奮、陳如送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吳軍也把雜七雜八的念頭拋開了，皺眉思索著說，“徐科，開打之后，老百姓跟著部隊竄來竄去，很難防范，李驍虎那小子肯定是付了錢的，老百姓可不認咱們。”

徐明說，“分出去一個班驅趕老百姓，向導演部匯報，要求基地保障分隊把幾個路口看起來，不允許老百姓進入三號地區。”

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