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

很多個夜晚以后，秋生仍常常會夢到那雙眼睛，那是一種看不清來路、望不見前途的迷茫，一如當時的自己。

遇見她，是一個起風的日子。江南的春天確實比冬天更為寒冷。他縮著脖子，用力把臉埋到圍巾和帽子圍成的保暖防線里。圓滾滾的身軀壓著小電驢，咯吱吱地在路上駛著，快不起來，也努力地不被趕下去。車流把城市的馬路有序地填充著：一輛上去，另一輛就趕緊補上，永遠是滿滿的匆忙趕路的身影。紅色的尾燈布滿了馬路，馬路不斷拓寬，只是擠滿的是越來越多吃油的機動車輛，電瓶車一族，被冷風吹得縮了形，三三兩兩，全沒有曾經的浩浩蕩蕩。

一個紅燈把他拴在停車線前面。要是上班，他早就一加油門以百米沖刺的勁頭搶燈而過，只是現在是閑散的周末下班時間，于是他安份地等綠燈。他知道回到蝸居的屋里，迎接他的定是父母的嘮叨。他漫無目的地張望著，以一個在這片土地寂寞生長了30年的眼光，打量著慢慢亮堂起來，變得陌生的周遭。皎潔的路燈，炫目的霓虹燈，原本的農田早已立起了幢幢高樓，兒時嬉戲的弄堂拆成了街心公園，父親撒網釣魚的小河干涸腐臭填成了馬路。

“倒是富麗堂皇多了。“他想著，街上外地鄉音比以前多了，鬧不清是哪個地方來的。只曉得，小時候極少嘗到的辣椒、胡椒、孜然味兒充斥著街巷。哪兒哪兒都是一耳朵普通話，夾著各地口音。外鄉人的到來確實帶給這個小地方快速的變化。他知道，自從講普通話的人多了，原本賢良巷閑置的老房子，租用的價錢就開始漲了，連親戚家僅供一人蝸居的小車棚一個月也能租個幾百塊。大家日子好過了，有閑錢了就開始懂得享受了。麻將、撲克成了居家休閑良友，一盞，兩盞的“紅燈“也慢慢點亮起來，坐在冬日暖陽里取暖聊天的人卻越來越少了。

他是個沒錢的主，30多歲了還蝸居在原拆原建的安置房里，繁華的都市仿佛與他無關，他就像是個過客，找一份填飽肚子的工作糊口，僅此而已，直到他遇見了她。

他們其實并沒有正面相遇，他記得那個紅燈時間很長，長到，他聞到了一股迷人的芳香，從他的身旁傳來。綠燈亮了，香味啟動了機車，她開得不快，因為風阻的原因吧。為了防寒，姑娘在碩大的二手電瓶車上裝了厚實的防風面料，卻出奇地穿了短裙，套了絲襪，嬌小的身姿在龐大的防風襖褂里顯得尤為纖細。她騎得越快，那股銷魂的香味就越發撩人。

他拼命地追駛著，他迷戀這種味道，一種清白人家絕不會用的濃香，至少他的母親打小就讓他遠離這個香味，那是從掛著“紅燈“小屋出來的外地妹的“職業“味道。似乎是出于好奇還是無聊，他不依不饒地緊跟著香味一路前行。

她快，他追，她慢，他故意松開油門，距離恰好保持在一個車身。他仔細地打量著她的背影，蓬松的長發，因為染成金黃色，缺了生氣一團團地卷曲著罩在厚實的紫色棉帽里，垂在兩側，濃粉色的羽絨服布滿了奇奇怪怪的英文字符，個個張牙舞爪。

他試圖趕上她，卻又故意慢下來，他不舍得的過早地戳破了自己的幻想。他不時地猜度著她的種種模樣，是俏麗，或是圓潤，是溫婉，或是奔放。直到姑娘在一家華麗的酒店旁停下了車。

他借機看了一眼那姑娘的正臉，正巧她也望著他，

那一刻他們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