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字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驚的他下意識站起身來。

不過很快劉路就冷靜了下來。

這人雖然會漢話，但口音重到漢人絕對模仿不來，不太可能是正牌朱允炆，應該就是普通土倭罷了。

在感慨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同時，他腦海中突然抑制不住的浮現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個計劃的風險實在是太大，可只要能成功一陣子，他就有把握在拿回一切的基礎上全身而退！

此時劉路腦袋里好像有兩個光屁股小人在打架，一個在誘惑他搏一搏，另一個則是在提醒他：沒事，大不了再穿一次。

劉路強行把跳到嗓子眼的心臟咽回去，輕聲確認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苗字上杉，名次郎。”

上杉氏確實是大內義弘的家臣，幕府對上杉家的通緝也不過剛解除沒多久，看著面前局促的中年人，劉路已經確認了這貨不是朱允炆。

“你對幕府怎么看？”

中年人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異樣，嘴巴張了張沒有說話，一切盡在不言中。

上杉家對幕府能怎么看，從主公到家人都快給砍成絕戶了，說是相親相愛也得有人信啊。

中年人的反應被劉路看的清清楚楚，他沒再猶豫，一把攥住中年人的手腕，開門見山道：“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間，想不想做一番大事業？”

“啊？”中年人一怔。

“我在問你，是想在店里當一輩子都出不了頭的小伙計，還是想干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

中年人的喉頭明顯涌動了一下，似是咽了一大口口水。

封建時代的倭人長期生活在極端高壓環境之下，世卿世祿的大名們壟斷了一切名位，是東亞諸國中唯一一個連科舉都推不動的國家。

如果他是普通倭人，根本就不會有這樣的非分之想。

可他不是，上了岸的魚即便是被扔回大海也一樣會被淹死，他們家曾經是大名的家臣，他會說漢話，是貴族，如果他安于現狀，壓根就不會來找劉路這樣的漢商。

“愿為主公效死！”

劉路嘴角上揚，豎起大拇指夸贊道：“我沒看錯人，你果然是倭中俊杰。“

中年人亦是不好意思的咧起嘴巴，羅生門下，兩人就這么傻笑起來，劉路先醒過來，現在還不是傻笑的時候，因為這筆買賣實在是太大，他還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合伙人。

劉路在街上隨便買了頂烏紗大檐帽扣在中年人頭頂，兩人的身影很快便在朱雀大街上消失。

……

吳伯本名吳惟誠，早在鐮倉幕府時代，吳家就在平安京廝混了，因此在此地人脈極深。

劉路之所以來找吳惟誠，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當初建文帝接見的不止有劉家，還有吳家，劉路回不了大明，他也夠嗆回得去。

很快，一座與周圍建筑格格不入的府邸映入劉路兩人眼簾，這里沒有中原那么多條條框框，興建宅邸可以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

“吳伯，我有筆買賣，您要不要做？”

兩家是世交，生意上也頗有往來，劉路到了吳家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樣，拉著中年人徑自闖進吳家后花園。

同樣被查抄了產業的吳惟誠現在亦是焦頭爛額，這么大一座府邸，是需要大量仆人維系的，廚娘婢女、護院馬夫，這些都是剛需，哪里都不能沒有人，可這么多張嘴，沒有穩定的財路供養，再大的家業也禁不住這么吃。

“都什么時候了，還做買賣。”吳惟誠揉著太陽穴抬頭道。

“我這買賣不一樣，搞好了能把咱們產業全奪回來。”

吳惟誠頓時便興奮起來，道：“你跟朝廷搭上線了？！老子早就看足利義滿那老王八蛋不順眼了，天兵什么時候到？”

劉路高深莫測的搖了搖頭，只是朝身后招手將那中年人喚了過來，而后一把摘掉了那人頭上的大檐圓帽。

披頭散發的中年人雖然胡子拉碴，但也算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兩道細眉之間，隱約透著幾分不怒自威。

吳惟誠也是見過大世面的，在看到中年人的樣貌后，老頭整個人都如同被雷劈了一般雙眼發直，僵在原地。

“陛…陛…陛……？”

不待吳惟誠說出一句囫圇話，便見中年人向他行了個類似鞠躬的站禮。

“空你急哇！”

在聽到這句標準的關西口音后，吳惟誠臉上原本快速泛起的潮紅又迅速如潮水般退去，很快整張老臉上便不剩半點血色，他已經大致猜到劉路說的買賣是什么了。

“你小子這是嫌命長啊。”吳惟誠由衷的感慨道。

劉路見狀連忙解釋道：“吳伯……”

“劉路！那句話現在還沒說出來，你現在就是單純的在街上撿了個人，你若是把那句話說出來，縱使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吳惟誠斬釘截鐵的打斷了劉路的話。

饒是吳惟誠身體還算健康都難免覺得有些呼吸困難，老頭如果有心臟病，今天就得交待在這。

“咱們還有別的路可走嗎？幕府也沒給咱們留活路啊！”

“那也橫豎不過就是當孤魂野鬼，你這買賣一旦出了事，是要禍連九族的！”吳惟誠的態度異常堅定。

劉路聞言輕笑一聲，道：“難道當孤魂野鬼就不是禍連九族了嗎？！”

“吳家也是太倉人，東南倭患由來已久，二百年后，如果小亮子的后人再因緣際會的回到太倉……”

“啪——！”

吳惟誠手中精致的茶盞被猛地扔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湯散落一地，厲聲怒道：“劉路，你混蛋！你在說什么？你在咒我吳家，你，你，你！”

老頭激動的半晌說不出話來，劉路這句話一經說出口，他腦海里已經有畫面了。

早年間，他是親眼見過倭寇在東南橫行的，一想到自己的后人將來有可能梳著月代頭殺回家鄉，他就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天靈蓋上躥。

劉路見火候已到，徑自起身拱手道：“小侄言盡于此，告辭。”

……

劉路走了。

吳惟腦海中的那副畫面卻遲遲揮之不去，吳惟誠抓過一名家仆問道：“小亮子在哪？”

“稟老爺，孫少爺寫完功課了，在內宅歇息呢。”

吳惟誠失魂落魄的朝吳家內宅走去，只見在一處中式庭院內，兩個身穿綠襦裙的倭婢正圍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

小男孩手中拎著一根柳樹條于庭中斬落無數落葉的樣子宛若戰神，美中不足的是最后嘴里吐出了一句字正腔圓的倭語。

“八格牙路~！”

這一刻，吳惟誠只覺兩腿發軟，周圍天地都為之倒轉，扶著院墻勉強站穩的吳惟誠在先打孫子跟先找劉路糾結一番后，最后還是決定先清理門戶。

“來人，給我把這小兔崽子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