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遼東自漢代起，便歷經(jīng)如此多的戰(zhàn)亂與動蕩。”劉備與郭藥師舉杯共飲，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遼東，這片曾經(jīng)屬于大漢幽州的土地，如今已不再是大漢的故土。

鮮卑、高句麗、渤海、高麗、契丹、女真……九百年來，無數(shù)人為了這片土地爭戰(zhàn)不休，襄平城也幾度易主，歷經(jīng)滄桑。

“那么，你們這樣的服飾，是當(dāng)?shù)鼐用竦牧?xí)俗嗎？”劉備好奇地問道。

郭藥師連忙放下酒碗，跪直身子，恭敬地回答：“殿下，我們之所以不改左衽，是因為這樣更適合騎馬和打獵。”

“我并沒有責(zé)怪你的意思，趙武靈王胡服騎射的故事我也是知曉的。”劉備輕抿了一口酒，揮手示意郭藥師不必如此拘禮，可以坐下。

劉備心中并無太多憤慨，但不免感到一絲悲傷。

禹分九州，冀、兗、青、徐、揚、荊、豫、梁、雍，后來武王滅商，又將冀州一分為三，增設(shè)并、幽二州。幽州百姓，千年來皆著漢服。

然而，如今幽州的百姓卻已移風(fēng)易俗，又讓劉備再次深刻體驗到了世事的滄桑變化，九百年的時間是真正已經(jīng)過去了，讓其心中不免再度有了一絲悵然若失之感。

隨后，劉備又與郭藥師聊了許多，遼東當(dāng)?shù)氐娜宋摹L(fēng)俗、歷史等等，他對當(dāng)下的國際局勢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金國雖然不及大宋的繁榮，在許多方面仍比不上大宋，十年前，金國太祖完顏阿骨打住的宮殿，也不過就是幾間茅草屋，可謂是名氣大于實質(zhì)。

但女真人，在軍事上卻是毫不遜色，甚至要遠(yuǎn)遠(yuǎn)超過大宋。

女真人之所以能夠以摧枯拉朽之勢滅亡遼國、入侵宋土，不僅因為他們的士兵生于冰天雪地之間，為了生存不得不勇猛善戰(zhàn)，更因為他們的裝備和武器同樣精良。

遼東這片土地雖說九百年來戰(zhàn)亂不斷，但當(dāng)?shù)氐腻懺旃に噮s也因此飛速發(fā)展。

遼國滅亡了雄霸遼東的渤海國后，就常用渤海人煉鐵。郭藥師的故鄉(xiāng)鐵州，之所以叫鐵州，正是因為當(dāng)?shù)鼐用駸o論民族，皆擅冶鐵，因而以“鐵”字為榮，故號為鐵州。

而當(dāng)女真人崛起，鯨吞了遼東之地，更是徹底吸收消化了其地數(shù)百年的技術(shù)積累，因此，若說建造檐牙高啄的宮殿和精巧玲瓏的水榭亭臺，金國是真沒能力建，但若說鍛造武器，那金并不比宋差，甚至，還比大宋更強(qiáng)！

白山黑水之間，自然資源極為豐富，精湛的鍛造技術(shù)搭配上此等優(yōu)良的天然馬場，讓女真人在騎兵方面的積淀遠(yuǎn)超大宋。

“怪不得如今的漢家騎兵威風(fēng)不再，不復(fù)當(dāng)年‘一漢當(dāng)五胡’的天兵神威。”劉備感嘆著，無奈地再次舉起酒碗。酒液清澈，泡沫旋起，他一飲而盡。

此刻，他第一次對金國這一北方的強(qiáng)敵有了更為深刻的認(rèn)識。

金國的軍事力量確實不容小覷，女真人的崛起亦并非偶然，而是遼東數(shù)代技術(shù)積累和豐富自然資源的結(jié)果。

正當(dāng)劉備沉思之際，一聲呼喊打斷了他的思緒。

“殿下，我敬您一杯！感謝王爺?shù)拿谰疲　币晃怀佘娛勘呗暫暗馈?

“殿下，我也敬您一杯，這酒香得俺從未嘗過。”另一位士兵也不甘落后。

“哈哈，不僅酒好，肉也香，讓我也來敬殿下一杯！”又一名士兵加入了敬酒的行列。

.........

眾多常勝軍的將士們，代表各自的營隊，在劉備周圍排起了長隊，紛紛上前敬酒。

劉備頓時感到一股豪氣涌上心頭，他立刻斟滿酒碗，高舉道：“來！本王先干為敬！各位隨意。”

隨即，一碗酒水一飲而盡。

見到劉備如此豪爽，常勝軍的將士們也不再拘謹(jǐn)，紛紛舉碗痛飲。

隨后，劉備又連飲了幾碗，漸漸感到一絲醉意。

“我的酒量何時變得這么差了？”

看到劉備臉色變得紅潤，郭藥師趕緊勸退了那些還想繼續(xù)敬酒的士兵，輕聲對劉備說：“殿下，這是宮中特釀的美酒，用的是大宋最上等的糧食和最純正的酒曲，不同于尋常人家自釀的濁酒。”

時間流逝，釀酒技術(shù)也在不斷進(jìn)步，大宋的酒自然比大漢時期的酒更為醇厚，劉備感到醉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殿下還是慢些飲用，莫要耽誤了之后的要事。”郭藥師又在劉備耳邊低聲提醒。

“唉，無妨，郭將軍，我明白你的擔(dān)憂。”劉備揮了揮手，放下酒碗：“郭將軍，宗望并不想殺我，或者說，我現(xiàn)在活著，對他來說更有價值。”

“殿下，二太子可是親自下令，要我來取你的人頭。”郭藥師解釋道。

“郭將軍，我問你一件事。”劉備問道。

“請殿下明示。”

“宗望是否是無能之輩？”劉備問道。

“無能之輩？若二太子也算無能，那天下幾乎無人敢稱有能了。”郭藥師正色道。

“那就是了。”劉備親自解釋道：“他殺了我，城里的官家還會覺得宗望愿意退兵嗎？我是皇子，那官家先前就不曾是皇子了嗎？”

“若不得到我大宋中樞親自允諾的停戰(zhàn)，從當(dāng)下到燕京的千里路程，我大宋沿途的軍州，豈會輕易放過他？”

“這.......”郭藥師無言回答。

郭藥師再怎么說也是一方宿將，劉備說的是真是假，他一辨就知。劉備說的，確實合理。

能從燕京直下汴梁，不僅是女真人兵鋒銳利，更有很大的先手因素與運氣因素。

女真人是撕毀了兩國盟約即刻南下侵宋，因此宋國的許多軍州還沒有反應(yīng)就被攻破了。

但如今，打了這么久，所有宋人都知道女真人的狼子野心了。

待大軍返程，那些尚未攻破的軍州可就不會沒有反應(yīng)了，到時候就是人家以逸待勞了。

況且，你宗望雖說是一路上攻城拔寨戰(zhàn)無不克，但那些被你打散的軍隊也只是散了，可還沒被你完全消滅，假以時日，就可重整為軍。

說不定，這些軍隊就正在黃河對岸等著你呢。

這么一想，郭藥師頓時感覺毛骨悚然。

現(xiàn)在看似是宗望包圍汴梁軍勢正盛，但真正危險的，卻是宗望！而當(dāng)下最危險的，卻是自己！

劉備的話還順帶著點醒了他，宗望叫其前來，說是刺王，但根本就是敲打。

如果自己真想殺康王，怕是他只要一動手，常勝軍中就會立即有人前來出手制止。

甚至，說不定，宗望還藏好了人，只待自己動手，那人就會先把自己殺了。到時候，宗望將自己的首級獻(xiàn)給宋廷，既延續(xù)了和談之望，彰顯了退兵之誠，又可將常勝軍收入了囊中，可謂是一舉兩得。

張令徽和劉舜仁，可都對自己這個位置覬覦已久呀。

換作平時，換作還在燕京作威作福的時候，他當(dāng)然能看出其中的玄妙，縱然看不完全，但也可看出其中存在著貓膩。

可隨著大軍征途前來身體不免疲勞，加上面對舊主心中羞愧難當(dāng)，郭藥師先前卻是沒有看出宗望的深意，自己傻不拉幾地就帶兵來了。

如此想來，當(dāng)下按兵不動，大家吃吃喝喝的，就是最好的破局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