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東行
- 大漢武夫
- 關山皈馬
- 4260字
- 2024-11-04 00:00:00
人們對時代的劃分,往往是依據重大事件的發生。
而隨著散關落入皇甫堅壽的手中,此次涼州羌亂,終于進入了第三個階段。
這代表著朝廷從失去對羌亂的控制之后,重新奪回了涼州的控制權,也意味著這場干系到帝國安危的動蕩,只剩下數萬沒有根據地的匪軍。
皇甫堅壽在干嘛?
他在不緊不慢的東進。
賈文和最近終于和他恢復了聯系,對于李儒這個演義和正史中差別極大的人物,堅壽雖然重視,但顯然比起賈詡來,更信任后者的謀略。
賈詡在洛中的小日子過得不是很舒服,但是他覺得皇甫堅壽很快就可以更上一層樓。
不,或者是更上一重天。
皇甫堅壽的心情很好。
他和孫堅紀靈等一眾心腹騎著馬,每日推進不過十幾里,大軍往往開拔沒有多久,就已經要琢磨如何扎營。
這是李儒提議的。
李儒說,朝廷的封賞一日不至,司馬的兵馬一日不進。
什么是跋扈?
這就是跋扈。
當然皇甫堅壽心中清楚,李儒有些話沒有明說,比如他如今處于韓遂大軍的身后,韓遂在拼命攻打長安之余,已經為了士氣,開始放縱兵馬劫掠了。
至于劫掠哪里?
皇甫嵩之前被張溫替代,雖然沒有了名義上的權力,但做客在馮翊士族的家中,自然統領著馮翊士族豪強們湊出來的人馬,韓文約此時只要不傻,自然不會對這些人下手。
而距離馮翊最近的……
自然是扶風人了。
這些話不需要說透,大家心里都清楚。
李儒他們家族變賣了家產,讓整個扶風士人發笑,如今李儒在皇甫堅壽的托庇之下得勝歸來,如果僅僅是衣錦還鄉,那也只不過惹得別人欣羨,這又有幾分解氣?
李儒讓皇甫堅壽等,等朝廷的封賞,這是因為劉宏貴為至尊,但朝令夕改的事情太多,沒有到手的政治許諾,往往會變成空頭支票。
但他自己也何嘗不是在等?
扶風人能對抗得了韓遂的軍隊嗎?如果能,那他李儒可是給扶風老鄉們送上了一份大大的軍功……
如果不能?
哼哼,自然會有人求到他的頭上。
真以為他們李家的東西,是那么容易拿走的?
……
一連東進了七八日,朝廷方面依舊沒有見到皇甫堅壽的影子。
不出李儒所料,韓遂麾下的將士對在馮翊試探性的劫掠被擊潰之后,立馬在扶風發現了軟柿子。
整個五月的下半月,扶風士人們過的是提心吊膽。
這些被合圍起來的叛軍隱隱察覺到了自己的下場,此時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把恐懼轉化為暴力,對扶風郡的士人們盡數施展。
韓遂還算有點見識,他沒有縱容士兵們荼毒百姓,但說實話,這些大頭兵們都是快死的人了,誰還關心百姓不百姓的?
反正人頭該砍的都砍了,房屋該燒的都燒了。
百姓?百姓在哪里,沒見到啊。
扶風士人們很快就意識到問題所在,但朝廷的大軍處于守勢,主力都在防守長安,而皇甫堅壽此前與他們略有不快,此時終于不得不請出和皇甫堅壽有舊的郭典,前來說情。
郭典人老成精,情知當初皇甫堅壽在扶風征辟人手被拒絕,此時自己前來,自然要放低身段,甚至任由一張老臉,被對方踩踏。
但為了家族安危,他也不得不如此行事。
郭典行色匆匆,甫一下馬,瞥見堅壽身邊只有李修家的小子,便開口道。
“賢侄,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如今,汝已然今非昔比了?!?
這句話似是感嘆,似是自嘲,甚至深究起來,可能還帶有幾分討好的意味。
“郭公言重了?!?
堅壽雖然心態的確與昨日不同,但為人處事,不能得志便猖狂。
對于郭典的來意,他心知肚明。
想起去年皇甫嵩給他書信,他在司隸來回奔走的時光,恍惚間,竟然已經半年過去了。
時間催人,不容蹉跎啊。
扶風人當初對他愛答不理,現在大難臨頭,反倒想起他來了,不得不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要是早知道今日的光景,只怕當初他們比馮翊的士人積極百倍。
可世上,哪有后悔藥?
皇甫堅壽心道:“上輩子聽到身邊的同事,總是因為股票抱怨,每每聽聞xx股票大漲,一個個扼腕嘆息,都恨不得當初把身家性命全部壓上,和現在的扶風士族比起來,雖然有千百年之隔,可似乎也沒什么差別?!?
可能科技改變了人類社會的同時,人類本身也沒有多大變化。
便是讓古代人回到現代,似乎適應現代生活,也絕不是什么難事。
郭典見皇甫堅壽一直沉默,不知道這位年輕的郎君心中到底有何想法。
他不擔心皇甫堅壽獅子大開口,就怕對方不肯開口。
生死攸關的大事,只要開的出價格,一切都不是問題。
又寒暄了幾句,郭典細細的打量,見他并無得意,也無拿捏的姿態,不得不硬著頭皮直接開口發問。
“賢侄可有什么難處?”
“難處?”
皇甫堅壽瞬間失笑。
他的難處可太多了。
他想讓南北朝時期的軍功入爵制度早日出現,他想讓大漢的鐵騎,在東南西北四面出擊,打下一個大大的疆土,他想要大漢朝上下左右都重視科技,早日解放生產力……
甚至他還有更大更紅的想法,都難以實現。
這些東西,可不是區區一個扶風郭家,能夠給的了的。
“并無?!被矢詨畚⑽⒁恍Γ嫔缰顾闫届o。
“郭公對狩獵是否熟悉?”
“賢侄說笑了,我也算是武人出身,如何不懂得狩獵?”
“嗯……”
堅壽慢吞吞的走著,似乎是講故事一般,慢慢的說道。
“一只受傷的猛獸被獵人逼得緊了,自然會兇性大發,此時的猛獸,比不受傷時更要兇狠。”
郭典一聽,這不是在影射韓遂么?
例子舉的也算恰當,當即來了興致。
“可此時的獵人強弓勁弩在手,更是人多勢眾,又怎么會畏懼區區猛獸?”
堅壽笑笑,打開天窗開始說亮話。
“聽說韓遂已經把邊章給火并了,看得出來他是困獸猶斗,心中已經恐懼到了極點,生怕內部生出亂子來,郭公,汝說,我應該進軍嗎?”
“韓遂為天下所不容,涼州,司隸都沒有他的容身之地,此時不進,更待何時?”
郭典不論心中到底怎么想,但他此時有他的立場,對于他的發言,堅壽只是搖頭。
“時機未到?!?
郭典頓時有些急了。
“時機未到?賢侄何出此言?”
“扶風士族翹首以待,只要汝開口,糧秣器械,年輕丁壯,任由自取,更能夠封候拜將,這還不夠?”
見到皇甫堅壽還在微微搖頭,郭典是真的有點迷糊了。
他原以為是皇甫堅壽城府極深,此時想要更多的代價,但試探了一番,卻發現對方似乎對扶風士族的那點財物,的確沒有心思。
那……
“如何才算做時機到了?”
郭典有些好奇。
“如果他能夠打入長安……那時機就算到了?!?
皇甫堅壽背過身,留下冷汗涔涔的郭典。
“打入長安……”
“打入長安……”
郭典看著這個年輕郎君的背影,一股莫大的恐懼幾乎把他徹底摧毀。
這位年輕人,看來不單單是養寇自重,而且是養虎為患。
長安對大漢意味著什么,司隸人和涼州人一定最清楚不過。
他就不怕韓遂入長安之后,立馬就與朝廷講和嗎?
他就不怕韓遂打不破長安,一番攻城無果之后……落得滿地雞毛,最后連帶著讓他的打算,竹籃打水一場空嗎?
“他如果打不破,我幫他。”
皇甫堅壽雖然漏給郭典一個背影,但郭典卻能夠感覺到,他在微笑。
“幫……韓遂?”
郭典有些苦澀,這皇甫堅壽到底是怎么想的……
這么大的事情,難道是皇甫嵩默許的嗎?
是整個皇甫家族如此,還是只有他皇甫堅壽一人的想法?
稍稍一分析,這雖然可以有極為豐厚的回報,但誰又能保證,中間無數個會出現風險的環節,都如他所愿呢?
實在是太大膽,太冒險,太驚人了。
而這么夸張的事情,就這樣輕描淡寫的透漏給自己,郭典已經汗流浹背了。
“賢侄,我……汝……這……”
郭典有些語無倫次,可憐一個老頭子,本就是來搬救兵的,卻沒想到要受這樣的一份罪。
“郭公不必擔心,木已成舟,就算汝說出去,又能如何?”
皇甫堅壽轉了過來,這張棱角分明的臉頰上,讓郭典看到的,只有大奸似忠四個字。
“吾心吾行澄如明鏡所作所為皆是正義,李儒,送客?!?
說完皇甫堅壽目視李儒,示意他自己去處理扶風人的事情。
李儒會意,心中嘿嘿一笑,面色依舊如常:“郭公,請。”
扶風人要送禮,李儒要解氣,皇甫堅壽看扶風人不爽,這三件事并不沖突。
只要他們的誠意到了,李家的家產不僅能夠完璧歸趙,還能更進一步,而皇甫堅壽自然也能賺的盆滿缽滿,至于扶風人的不滿?
抱歉,連韓遂都毫無辦法的一群人,真以為他皇甫堅壽的寶劍,不鋒利否?
扶風人的事情只是一件小事,但沒過幾日,朝廷的使者立馬就趕到了。
這次派來的人,來頭不小。
隨行的人員,就有堅壽曾經拜會過的馬日磾。
皇甫堅壽本來打算拖一拖的,但見到馬日磾前來,便知道拖也不是個事,只得立馬迎入營中。
六月初二,上午。
種拂帶著一行風塵仆仆的人馬,來到了皇甫堅壽的營地之中。
種拂是誰?東漢名臣種暠之子。
種暠能被稱為名臣,說他的履歷太過費事,只撿最重要的說說。
首先,他是從縣門下史一路做到三公高位的男人。
其次他去世的時候,并、涼二州百姓聞訊,為之發哀,南匈奴亦舉國哀痛。
身前死后的榮光,足以讓種拂在這種蔭蔽之下,無人可以忽視!
而種拂之子,就是此前與皇甫堅壽有過一面之緣的種邵。
種拂見皇甫堅壽的營地距離散關不過幾十里的地界,心中如何不知曉堅壽的行動,還未見面他已經有了怒氣。
他們家是傳統的儒家教育,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為準則,再加上種暠以身作則,種拂更是以捍衛皇綱為己任。
“馬翁叔(馬日磾的字),去看看汝家的孫婿!”
怒氣上頭,哪怕馬日磾比種拂稍有年長,但種拂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了。
“來者止步!”
軍營門口,盡管衛兵知道今日來的人是朝廷的要員,但依舊橫戈立刀,不假顏色。
馬日磾走上前,先是道明了來意,又讓衛兵去給皇甫堅壽通報。
一刻,兩刻……
時間過去了半個時辰,軍營的大門才緩緩打開。
種拂壓下怒氣,揚起馬鞭,望軍營看去。
好軍營!好氣魄!
大日炎炎,夏風陣陣。
軍營中留給他們的道路兩側,立著的都是悍勇之輩,哪怕種拂本人未曾帶兵,但也看得出撲面而來的肅殺之氣。
不虧是能夠收復失地,連克數關的虎狼之師。
“軍營重地,諸公請下馬步行!”
種拂走了沒兩步,就被門衛再度攔住。
他冷哼一聲,翻身下馬,對馬日磾說道:“這是要效仿細柳營舊事么?”
馬日磾老神在在,不知道是聽不清,還是聽不見,完全不做理會。
沒走幾步,種拂突然間就有些心驚。
地面上開始震動起來,腳步,不,是馬蹄聲,馬蹄聲緊密雷鳴,明明視野中被帳篷阻擋,但已經讓種拂感覺到千軍萬馬迎面而來的威勢。
種拂看著身邊早就給他準備好的眺樓,心中暗道:“這是要給我一個下馬威?”
什么樣的局面他沒見過?還能被區區兵馬嚇到不成?
種拂又不著痕跡的瞪了一眼馬日磾,然后快步登上眺樓,望軍營之中圍起來的校場看去。
在他預想中,無非便是幾百騎兵來去如風,展示一下皇甫堅壽帶兵的手腕,多少是有些小家子氣的。
但種拂很快就瞪大了雙眼。
“鮮卑——鮮卑人!”
緊隨其后的馬日磾也有些愕然。
鮮卑人被漢人所驅,如果在幽州,倒也不算稀奇事,但在涼州,這背后的事情,如果光是讓人聯想,就能有數十個故事版本來!
更何況,眼前的這些鮮卑人,進退有度,甲胄嶄新,如果不是面容和偶爾夾雜的語言,幾乎就是徹頭徹尾的漢人騎兵!
這才是更加恐怖的!
誰都知道胡兒士兵,極難按照漢人的制度操練,但此時此刻,種拂在皇甫堅壽的營中,居然是親眼見到了!
他適才胸中的怒火,此時竟然被這巨大的驚愕,徹底沖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