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縣的陷落,標志著漢陽的徹底失守。
而漢陽的失守,意味著涼州政府,已經無法控制這場突如其來的羌亂。
這對于皇甫家來說,是一個天大的噩耗。
蓋勛前腳帶來了這個消息,后腳皇甫家的兩位馬夫人,幾乎陷入暈厥。
其一,自然是皇甫堅壽的親娘,皇甫嵩之妻,身為人母,自己的孩子陷入敵后生死不知,她恨不得以身代之。
其二,是已故的涼州三明之一皇甫規的遺孀,也是如今整個皇甫家除了皇甫嵩之外,最有權勢的人。
作為皇甫堅壽祖母輩的人,她幾乎把自己對這個家族的所有奉獻和未來,都寄托在這位年輕人的身上。
可以說,皇甫家和司隸士族的最大紐帶,本身就是這位風韻猶存的馬夫人!
就在昨日,這位馬夫人親自和自己的娘家,敲定了雙方新生代大婚的種種事項,僅僅時隔了一日,就驟然聽聞這樣的噩耗,又如何不讓人絕望。
“快,快去請華醫師和張醫師前來!”
皇甫家亂做了一團,蓋勛立馬無人問津,他有些尷尬,只得轉身離去。
蓋符此時就在門外等候,她本來生的英氣,更是一身戎裝,此刻卻懨懨的。
蓋勛出門來看在眼里,心中頓時一揪,趕忙快步走過來。
“符娘莫不是真的病了,待會讓皇甫家的郎中看看罷。”
蓋符連忙道:“不要什么皇甫家的郎中,我也沒害什么病,只是心里有些難受,有些不想動罷了。”
蓋勛臉色微變,他這個女兒,本就是老幺,生來聰明伶俐,從來都是叫人省心的,可此情此景,與往日里無半點相同,真叫老父親心中不是滋味。
蓋符見父親立在一旁不知所措,說道:“阿父莫要憂心,國事為重,皇甫家收到消息了么?”
又小聲的喃喃,“也不知皇甫堅壽帶兵離去,到底是福是禍……”
蓋勛見女兒強大精神,便順著她的話往下說:“適才告知了冀縣之事,皇甫家主事之人傷心過度,乃至于暈厥過去。”
蓋符頓時有些急了:“救人如救火,難道他們眼睜睜的看著皇甫堅壽自生自滅不成?”
等了少許沒聽到自家父親的回應,蓋符連忙抬頭看去,只看到蓋勛有些難以置信又無可奈何的眼神,羞的蓋符反而轉過頭,干脆轉身走了。
蓋勛愣了愣,他知道早晚有這一天,也知道女大不中留,只是,皇甫堅壽那小兒,明明已經有了婚約……
莫非堂堂蓋家的嫡女,要做妾室不成?
蓋勛心中沒來由的生出一股煩躁,轉頭看了看皇甫家恢弘的塢堡,來往佃戶工匠的臉上喜色,又想到整個涼州一片殘破混亂,一時陷入茫然,卻不知心中的思緒,到底飄向何處。
……
鮮卑人的使者,很快就趕了過來。
誠如堅壽所言,鮮卑人的確是見財起意。
看到一支幾千人的騎兵,臨時起了劫掠的想法。
“汝倒是誠實的緊,怎么稱呼?”
來人是個極其雄壯的漢子,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亂軍中從堅壽手中逃得性命。
“王遮漢,阿母教育我,遇到強者要保持尊敬和誠懇。”
王遮漢甕聲甕氣,口音很正,雖然是典型的北方方言,但幾乎聽起來和漢人的無異。
“遮漢?好大的名頭。”
屋內的親從聽聞這個名字,各自冷笑,怒目而視,若非堅壽在此,只怕已經把此人剁碎。
堅壽示意他坐下,然后不緊不慢的說道:“番僧于我無用,但對于爾等,卻是極為重要的人物,說說吧,愿意付出什么樣的代價。”
王遮漢有些緊張,讓他上陣砍人在行,讓他殺牛宰羊,也在行,便是前些天,亂軍中皇甫堅壽神威大顯,所有人倉皇逃竄,他也敢逆流而上,奮力一擊,雖然被打敗了就是。
但和敵軍大將打交道,這種事,他總擔心自己弄砸了。
“我等愿意為將軍而戰。”王遮漢按照備好的說辭,老老實實的道來。
“為我而戰?我一個小小的司馬,既不是將軍,也沒有敵人,莫非是想要從我這里吃白食?”
堅壽嗤笑一聲。
“除此之外呢?”
王遮漢心中涌起一股無力的憤怒,袖筒里的雙手也隱隱哆嗦。
他明知道這是對方故意為之,也知道對方就是想要他們協同作戰,但人在屋檐下,他沒法同對方講道理。
今日前來,一是為了贖回那些西域來的和尚,二也的的確確存了出兵出力換一口吃的打算!
沒辦法,部落里實在是太苦了!
秋冬以來,部落里新生的孩兒,幾乎全都溺死,沒有吃的,根本養不活!
虎毒不食子,鮮卑人雖然野蠻,但對于生育和傳承,本就有著先天的尊崇,可即便如此,他們也只能如此做事。
北匈奴在天山制霸,有著隔絕西域隱隱窺伺東西的想法,薩滿又帶走了部族中大量的人丁和財富,乃至于他們根本無法控制昔日的領土,也無法繼續占據肥美的草地。
鮮卑的中部王庭為了轉移內里的矛盾,早就對他們虎視眈眈了!
王遮漢輕輕的呼了口氣。
“將軍,我等實在窮苦,除了一條命別無他物,只要您看的上的,盡管拿去便是。”
他深深的作了一揖,低下頭去,心中打定了主意,只要眼前的將軍開出條件,無論是什么,他都要答應下來。
因為張家在得知他們和眼前這支軍隊的戰爭后,已經不再同意,繼續糧食交易。
這是絕境。
皇甫堅壽看著眼前這個幾乎跪伏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似乎腦海里也有了印象。
環視自己周圍的親從,堅壽指著王遮漢說道:
“劉辟,汝可還記得此人?”
“俺自然記得,鮮卑人那日大敗之際,此人居然還敢上前,接了司馬一槊,沒想到命大,今天還能再見!”
堅壽點點頭,“是個好漢!”
同為武人,他自然對這種勇士另眼相待,當即便走下主座,把王遮漢扶了起來。
“非是我需要爾等族人,只是見不得汝這樣的好漢曝尸荒野!”
“爾等部族還有多少人口,又有多少可戰之士?”
王遮漢立馬伏在地上,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這才重新站起身來,把部族狀況,一一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