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夜幕降臨。
盡管白日晴空萬里,但這也僅僅是稍稍推遲了黑夜的腳步罷了。
六點剛過,天空便已被黑暗吞噬得無影無蹤。
在鄉(xiāng)村,大多數(shù)人家屋前都有一塊與房屋等寬的平地,人們稱之為“地壩”。
這塊空地的用途可不少:夏秋季可以晾曬玉米、谷子等農(nóng)作物;逢年過節(jié)時,則會擺滿酒席,宴請親朋好友以及鄰里鄉(xiāng)親;平日里,這里也是孩子們玩耍嬉鬧的樂園。
總之,這塊地壩給村民們帶來了許多便利和樂趣。
此刻,夜幕之下,二舅家兩層樓的房外,月光灑在地上,給人一種清冷的感覺。
林峰靜靜地站在地壩里,身披白色孝衣,頭戴孝帽,表情凝重而哀傷。
按照當(dāng)?shù)氐膫鹘y(tǒng)習(xí)俗,今晚他們需要徹夜守靈,以表達對外公的最后敬意。
雖然林峰與外公并無血緣關(guān)系,但作為外孫,他仍需履行這個義務(wù)。
然而,林峰心中并不情愿,因為他深知這位老人在世時并未給予他太多關(guān)愛。
林峰回憶起外公的過往,他知道自己并非外公的親外孫,因此算不上直系親屬。
盡管如此,林峰仍然被要求參與守靈儀式,這讓他感到無奈和不情愿。
林峰心里明白,他與外公之間并沒有深厚的親情紐帶。
在他成長的歲月里,外公對他的態(tài)度冷漠且嚴厲,甚至有些苛刻。
相比之下,外公對二舅的兒子則較為寬容,對大舅的女兒也是不溫不火。
這種不公平待遇使得林峰難以對外公產(chǎn)生真正的感情。
林峰不禁想起外公曾經(jīng)的種種行為,尤其是在母親年幼時,外公常常把她當(dāng)作傭人一般呼來喝去,而自己卻悠閑地在鎮(zhèn)上打牌消遣。
這種自私自利的行為令林峰心生不滿,他覺得外公根本不配得到尊重。
說實話,林峰原本并不愿意前來參加葬禮。
他與二舅已經(jīng)多年未見,彼此之間生疏得很,見面后難免會感到尷尬和不自在。
但出于家庭的責(zé)任和社會的壓力,他不得不放下個人感受,參加這場葬禮并守靈。
林峰嘆了口氣,心中暗自祈禱著時間能過得快些,好讓他早日擺脫這份沉重的負擔(dān)。
他默默的給自己加油,無論如何,也要堅持到天亮,完成這一夜的守靈任務(wù)。
當(dāng)然,如果知道這次來是因為是“外公”去世的話,他更加鐵定不會過來了。
還記得中午剛過來的時候,二舅看著自己,第一句話就是:
“哎呀,小峰都這么大了啊!這城里的娃就是不一樣啊,長得白白凈凈的……”
那一臉酸和嫉妒的模樣,讓林峰看著心里一陣作嘔,只想快點離開這里。
二舅逮著他說這些話,表面似乎是在夸他長得好看,但實際上分明就是在暗示宋茜在城里的日子過得好,卻忘記了他這個農(nóng)村里的弟弟……
林峰不是傻子,二舅話里的意思他當(dāng)時就聽了出來,當(dāng)即就氣得火冒三丈。
二舅現(xiàn)在家里的房子就是老林家一直以來的房子,大舅八年前老早就分家搬了出去,而且據(jù)他所知,當(dāng)時靠的全是大舅和大舅媽自己工作掙來的錢,在林西市付的首付,沒有拿老家里一分錢物!
那個時候,林家老房子還只是個石頭房,雖然石頭堆得比較多,面積也大,但終究也只是石頭房。
而現(xiàn)在,能在全村人大多數(shù)都還是平房的時候住上二層的樓房,基本靠的是大舅和他老媽的接濟,二舅本人出的錢,還不到四分之一!
結(jié)果眼下卻做出這種姿態(tài),陰陽怪氣......
“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要不是場合不合適,他當(dāng)時估計都要直接上去給他一拳。
雖然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過去,但林峰卻依舊感到心里噎得慌,如鯁在喉。
他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心中充滿了憤怒和不滿。
二舅的行為讓他感到十分憤怒,然而,盡管內(nèi)心波濤洶涌,林峰還是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他知道,在這個場合,不能輕易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更不能沖動行事。
畢竟,他還要考慮到家庭的和睦以及其他親人的感受。
于是,林峰深吸一口氣,試圖平息內(nèi)心的怒火。
他要學(xué)會寬容和理解,即使對方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情。
自己要忍住,不能因為沖動而把對方直接噶了,他還年輕,可不能去吃國家飯。
下午的時候,他們都已經(jīng)哭過喪了。
林峰站在人群中,看著周圍人臉上虛假的悲傷和做作的哭泣,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反感。
他只是做了做樣子,用手掩住臉,但其實并沒有流淚。
他不想像其他人那樣虛偽地表演,只想默默地送老爺子最后一程。
然而,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真實情緒,因為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
哪怕是作為親生兒子的二舅,在一陣“哀天慟地”之后,趁著哭喪時間段的間隙,偷偷溜出靈堂,跑到附近的麻將館里搓了一把麻將,還笑呵呵地贏了幾十塊錢回來。
然后他若無其事地回到靈堂,繼續(xù)接著哭......仿佛剛剛發(fā)生的一切與他無關(guān)。
林峰看著這一幕,心中充滿了無語。
他實在搞不明白這些人為什么要這樣做。
明明大家都知道老爺子已經(jīng)不在人世,卻還要故作姿態(tài),裝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
在世的所有人,沒有一個對老爺子去世感到真正的傷心,卻還要做出這幅姿態(tài)......
林峰忍不住想,如果老爺子在天之靈看到這一幕,會作何感想?
想想就讓人寒心。
不過,一想起這老頭子生前所作所為,有這樣的下場,也是他自己種下的惡果。
林峰并沒有覺得老爺子可憐。
畢竟誰讓老爺子他本人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呢。
一樓的大廳角落,擺放著一口杉木棺材,成色很新。
這口棺材給整個房間帶來一絲陰森的氣息,仿佛在默默訴說著什么故事。
靠近墻壁的一面,有一口通電的冰棺。
透過那冰冷的玻璃蓋子,可以隱約看到里面躺著的老頭子。
他的臉色異常蒼白,幾乎沒有一絲血色,讓人不禁心生恐懼。
那蒼白的面容,甚至有些發(fā)青和發(fā)黑,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生命的活力。
大廳的前方,有一張黑色的供桌,上面整齊地擺放著各種供品。
有水果、點心、鮮花等等,這些供品都是為了祭奠逝去的老頭子而準備的。
旁邊還有香燭、蠟臺和長明燈等物品,它們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整個供桌,卻無法驅(qū)散房間里的陰森氛圍。
供桌的下方,還扎制了一座金碧輝煌的陰宅。
這座陰宅看起來十分逼真,仿佛是真實的房屋一般。
然而,誰知道死后的世界是否真的存在這樣的陰宅呢?
也許這只是一種對死者的慰藉,讓他們在另一個世界能夠擁有一個安穩(wěn)的居所。
守靈的時候,是不能睡覺的,或者說,不能離開去別處睡覺,必須保持長明燈不滅。
這是一個流傳已久的習(xí)俗,但對于林峰來說,他并不相信這個傳統(tǒng)。
據(jù)說油燈是死者的靈魂之所,如果保持油燈不滅,那么死者的靈魂就能完整地離去。
這種說法讓林峰感到荒謬可笑,因為沒有任何科學(xué)證據(jù)能夠支持它。
此外,還有一種說法是,只有油燈一直亮起,死者靈魂才找得到回家的路,一旦熄滅,就會變成孤魂野鬼。
林峰認為這只是一種無稽之談,沒有任何依據(jù)可以證明其真實性。
林峰決定通過上網(wǎng)搜索來了解更多關(guān)于長明燈的說法。
然而,當(dāng)他看到網(wǎng)上的各種解釋時,他發(fā)現(xiàn)這些說法不僅數(shù)量眾多,而且各自都有不同的理由和解釋。
有些說法甚至與之前聽到的完全相反,讓人感到困惑和迷茫。
更令林峰驚訝的是,盡管這些說法存在明顯的邏輯矛盾和不合理之處,但仍有很多人堅信不疑。
他們對這些迷信觀念深信不疑,將其視為一種神圣不可侵犯的傳統(tǒng)。
林峰不禁感嘆,這些人的思維方式真是令人費解,為何如此輕易地接受這些毫無根據(jù)的說法呢?
林峰認為,這些所謂的“傳統(tǒng)”不過是人們對未知事物的恐懼和幻想所產(chǎn)生的結(jié)果。
而正是由于這種恐懼心理,使得許多人盲目跟從并傳承這些迷信觀念。
但事實上,我們應(yīng)該用理性和科學(xué)的思維來看待世界,摒棄那些沒有科學(xué)依據(jù)的迷信觀念。
雖然村里居民所說的那些民間禁忌,稍微一推敲就能發(fā)現(xiàn)其中的漏洞,但他并沒有當(dāng)場喊出“打倒封建迷信“的口號。
畢竟,這里是他的農(nóng)村老家,周圍的環(huán)境就是這樣,對于這些迷信說法,他只是把它們當(dāng)作一種樂趣。
在家神牌位前,一大堆紙錢正在熊熊燃燒。
當(dāng)火勢逐漸減弱時,總會有人及時添加幾把新的紙錢進去,讓原本黯淡的火光再次燃起……由于正值大過年期間,前來幫忙的人并不多。
村里只有幾位有經(jīng)驗的老人和幾個強壯的小伙子,他們負責(zé)協(xié)助處理這場葬禮。
此外,還有大舅一家人、二舅以及其他親戚朋友,總共加起來也不過十幾個人。
周邊的村民們路過此處時,都會特意繞道而行,生怕沾染到不祥之氣。
畢竟,剛剛進入新年,就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這讓人們感到不安和擔(dān)憂。
林峰靜靜地站在地壩中央,他抬起頭,目光投向那片漆黑的夜空。
白天的時候,陽光明媚,天氣格外宜人,但到了夜晚,天空卻變得陰沉起來。
夜幕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遮蔽著,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通常來說,冬季的夜晚很少能看到星星閃爍的光芒。
然而,今晚的天空不僅陰沉得讓人難以望見星辰,而且這種程度的陰沉實在是罕見。
更值得注意的是,天氣預(yù)報明確表示今夜無雨,這讓情況顯得更加詭異和不尋常。
林峰心中涌起一絲疑惑,這樣的天氣變化實在有些蹊蹺……
夜色逐漸深沉,猶如一塊巨大的黑幕籠罩著大地。
時間已經(jīng)來到半夜,四周靜謐無聲,仿佛被一層濃厚的黑暗所吞噬。
農(nóng)村與城市不同,夜晚的村莊道路兩旁通常沒有路燈。
特別是像開放村這樣偏僻的村落,即使到了深夜,也很難看到一絲光亮。
村民們習(xí)慣早睡早起,此刻已是半夜時分,整個村莊都沉浸在沉睡之中。
唯一亮著燈火的地方,便是林峰所在的大堂。
林峰靜靜地坐在凳子上,目光落在眼前的年輕少女身上。
她是大舅的女兒,名叫宋鳶,大約二十歲左右,面容姣好,散發(fā)著一種獨特的魅力。
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既不親密也不疏遠,白天初次見面時,僅僅打了個招呼便各自玩起了手機。
他們對白事并不了解,無法提供實際幫助,而且其中的忌諱繁多,如果不小心觸犯,可能會帶來麻煩。
因此,他們選擇待在一旁,避免不必要的困擾。
不久后,林晨還有宋茜也忙完了了手頭的事情,披著孝衣,進入了大堂里。
“爸、媽,你們倆在干啥呢?怎么好長時間沒看到你們了?”
大概下午四點多的時候,林峰就沒看到他們的身影了。
打電話過去,也只是說在忙,然后就掛了電話,從頭到尾也只說了倆字。
不過,既然能接電話,那就說明沒事。
林晨洗了手,正拿著毛巾擦干,額頭出汗,似乎剛剛干了體力活。
他看著自己的兒子,笑了笑,說道:
“在給老頭子找埋的地兒呢,去村后面的老林子里面看了看,選好位置后就挖,剛剛才忙活完......”
林峰聽著父親的話,眉頭微皺,問道:
“不是說天黑后不能去那里嗎?”
林晨呵呵一笑,有些不屑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回答道:
“呵,這你也信?還讀書人呢......”
林峰被父親這么一說,頓時覺得有些尷尬,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晨搖了搖頭,無奈地嘆了口氣,解釋道:
“都是騙小孩兒的,小孩子精力旺盛,以前總是到處跑,為了不讓他們晚上瞎亂竄去老林子,免得大人找不到,所以老人們就編了個鬼故事,現(xiàn)在流傳了下來,沒想到你還當(dāng)真了。”
林峰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心中的疑惑也隨之解開。
他想起小時候聽到這個故事時的恐懼和不安,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如今,他明白了其中的緣由,也不再對這個傳說抱有任何畏懼。
見此一幕的林晨不禁搖頭。
林峰懶得接話,老爸這人的秉性他早就摸明白了,三句有兩句都能把他扯上......
也不知道怎么當(dāng)爸的,為什么喜歡拿自己兒子開涮?
難道就因為自己是他唯一的兒子嗎?
因為沒有兄弟姐妹,所以他只能逗弄自己了?
這時,宋茜走到林峰身邊坐下,拍了拍后者的肩背,輕聲道:
“晚上要是實在困了,就直接去樓上睡吧。”
溫柔的語氣讓林峰心頭一暖。
還是媽媽好!爸爸你多學(xué)著點......
林峰看向自家父親的眼神里帶著幽怨。
“好的,媽。”
大舅他們也跟著回來了,估計也是跟著一起去老林子后面挖了坑,唯獨不見二舅和三舅。
林峰有印象,三舅一家和他們關(guān)系還不錯,平時里也都有關(guān)系的往來。
只不過這一次三舅貌似因為一些他不知曉的原因,所以并沒有來。
幾個大人簡單聊了一會,林峰沒有插話。
大人們聊的話頭都很枯燥,都是涉及到白事的一些事宜,這些他并不感興趣。
話題很快就聊完了,幾個人就在大堂里面開始休息。
坐在椅子上的,就靠在椅子上睡覺;坐在板凳上沒有靠的,就只有再往后仰一點,靠靠墻壁,周圍漸漸安靜。
不知怎么地,守靈時的夜似乎格外漫長。
期間,林峰解了一次手,上樓找?guī)臅r候,意外聽見隔墻隱隱傳來的“嘩啦啦”聲響還有叫罵聲。
不用想都知道里面在干什么,也知道里面是誰……
大舅和自己一家在下面大堂守靈,二舅卻在樓上隔音間里和人搓麻將……
林峰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
或許,他心里只有憤怒和失望吧……
大概,自己以后再也不會來了吧……
他決定,等這一切結(jié)束后,一定要告訴父母,讓他們以后不要再來這個地方了。
因為他們根本沒有這樣的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