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理人？

與其他村民狼狽不堪的模樣相比，神父鄭智熙第一時間很冷靜，他目視呂舜，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閉上雙眼，又旋即睜開。

“原來是代理人大駕光臨。”

鄭智熙看也不看那些惶恐退開的村民們，也沒去管地上的女人把自己的丈夫攙扶離開，似乎這個贖罪儀式不再重要了。

“不知道代理人來到這個小小的村莊，是打算有何貴干？”

鄭智熙眼光炯炯地望著呂舜，聲音溫潤，似是在表達自己的態(tài)度很友善。

“有何貴干不敢講。”呂舜瞥了眼鄭智熙戴著的手套，幾乎所有為了隱藏自己身份的遴選者，都會選擇戴上手套來隱藏，恐怕到了后期，這個特征會非常顯眼。

“但鄭神父作為遴選者，選擇逃避是否對國民有點不大好？”呂舜找了數(shù)百名遴選者，自然明白有什么方式可以對付某些遴選者，那就開頭先把大義的名分壓在對方身上，尤其是這位神父。

鄭智熙心臟猛地跳了幾下，可至少面不改色，他云淡風輕地說：“遴選者？呂代理，您怕是誤會了，我并非什么遴選者，而是這座村莊的一名平平無奇的神父罷了。”

呂舜輕笑了一聲：“平平無奇的神父？我還真沒見過哪個神父，是這么讓人贖罪的，只怕這個儀式傳出去，鄭神父也沒法對世人交代吧？”

“呂代理，何必裝傻？別人不清楚，您還不清楚？”鄭智熙悲嘆道，“已經(jīng)快世界末日了啊，人類滅絕的日子快到了，整個國家都自顧不暇了，有誰還會在乎一個小小村莊內(nèi)發(fā)生的小事？何況我這儀式并非為了傷害他人，只是為了讓犯了過錯的人，有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重新做人的機會？看不出來，鄭神父還挺悲天憫人的，但為何你這么篤定人類一定會滅絕？遴選者的存在，就是為了杜絕人類滅絕的概率，若是每個遴選者像你一樣悲觀躲起來，那人類的滅頂之災(zāi)才會真的到來。”呂舜說道。

“唉，呂代理，你這個說法的前提在于外星人具有超高的道德水平，會遵守諾言，但我并不認同你背后的外星人具有與科技水平相等的道德水平。”

鄭智熙平靜地說：“或者反問你一下，呂代理，你為什么篤定外星人會遵守諾言呢？而不是繼續(xù)玩弄我們？你能篤定那個‘人類游戲’是拯救人類的機會？而不是一個謊言？科技水平和道德水平有什么必然的聯(lián)系嗎？”

他隨后面帶微笑，來回在原地踱步，見到數(shù)百村民們瑟瑟發(fā)抖地躲在了幾十米開外，就是不敢靠近過來，仿佛把呂舜當做了洪水猛獸，與先前敢于人人拿著刀子傷人的模樣大相徑庭。

“人們總是相信，認為科技愈發(fā)達，那么道德水平就愈高，這似乎是因為核威懾下的冷戰(zhàn)時期，人類第一次看到了用自己科技毀滅自身文明的可能性。”

鄭智熙緩緩說道：“于是產(chǎn)生了一個邏輯判斷，如果一個文明道德水準不高的話，那么就無法誕生更高的科技水平，因為會毀于核子能源的應(yīng)用階段。而能來到地球的外星人，擁有遠超核子能源的科技水平，那么相應(yīng)的，它們的道德水平也一定高于人類。這個理論的問題在于，毀滅威脅下展現(xiàn)出的表面行為，能否代表文明的核心道德水準？”

呂舜本想打斷對方的話，聽到這兒，卻心中一動，任由對方繼續(xù)訴說。

鄭智熙望著呂舜溫和地笑了笑，撐了撐眼鏡：“你的文明程度遠高于牛馬，你的科技水平也遠高于牛馬，但是當你殺它們和吃它們的時候，你從來不會考慮它們的感受。因為這跟道德沒有關(guān)系，你跟它們不是一個種族，道德水平其實是對同類的道德水平，即如果對方不把你當做需要‘履行道德標準’的范圍之內(nèi)，他們的高道德標準就對你不適用。”

“那些殖民者在自己的本土之時，還很有道德感，死了一個本土人就需要‘福爾摩斯’這位大偵探，可若是在海外，死了個土著又算什么？那些成千上萬死掉的印第安人不就是證據(jù)嗎？”

鄭智熙仰天長嘆：“說了這么多，你可能也不信，因為我說的都是一種人文史的邏輯推理，那么就以物理學(xué)上的熱力學(xué)第二定律，也叫熵增定律來推理，宇宙的能量不是無限的，會隨著時間的發(fā)展而消耗殆盡，那么如是真的存在外星文明，就必然會為了搶奪資源而降低彼此的道德水準，文明繁衍擴增的速度愈快，對其它文明的道德水平降低的速度愈快，這是物理不可違背的法則。”

“所以，呂代理，你以為你在拯救人類？錯了，你只是白忙活一場罷了，你的所有努力都將白費。”

鄭智熙哈哈一笑。

“鄭神父，你這也僅是邏輯詭辯，倘若你認為我的努力只是白費，那么人類終究一死，那么活著的人生意義還有什么必要嗎？還工作、生活、結(jié)婚干什么？”

呂舜同樣針鋒相對回答：“反正人類都會滅絕，你還不如現(xiàn)在自殺，何必等到以后？又何必這么辛苦？你要說是因為上帝的存在，天堂的存在，所以需要贖罪？有利于你的觀點，你就用科學(xué)來論證，不利于你的觀點，你就使用神學(xué)？你這么二位一體，還辯論什么？”

呂舜這話沒讓鄭智熙破防，可也讓他有些皺眉。

“呂代理，你刻意來找我，就是為了讓我參與外星人的游戲？那我只能告訴你，不可能，或者你也可以現(xiàn)在殺了我。”

鄭智熙雙手舉起：“我、并不畏懼死亡，就算沒有天堂，死亡以后也只是虛無，并無痛苦。”

“唰。”

呂舜的速度快到了難以置信，黑刃從出現(xiàn)到斬出，沒人能覺察到。

唯有鄭智熙察覺到胳膊因為重力掉落，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臂被切斷了。

“唔……”

手臂被切斷的痛苦，即使是再強的硬漢，也不會減少分毫的疼痛，這種疼痛超過了人類的意志力，這位剛才口口聲聲說不怕死的鄭神父，也疼得跪在了地上，捂著斷裂噴血的傷口截面，難以相信呂舜會忽然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