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止時分，藍菇有規律地搖擺著，在暮靄的森林中打起了瞌睡。

林木叢抱高處，交叉回應，搭起原野的棚蓋。

九陽映如晚霞，灑下微光，紅與藍相交替，青碧在此生長。

在它們簇擁的中央，留下豐厚的戰利品。

鳥蛋一溜煙滾到了蘑菇地里，青草劃下殼掛的淤泥。

周楠用驚雷刺和雪杖組成如鐵夾般的工具，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架出來。

獵人從大鳥的身上拔下了幾根鋼羽，與那帶著血色紋路的小圓珠。圓珠精致的很，像是人工的造物，卻貨真價實地出現在了大鳥的身體內。距獵人說，取自下腹一點的位置，很深，但未滲出精血。

不知為何，失去了雷霆的驚雷刺鈍了許多，就算手在尖上也感受不到痛感。獵人只好用雪杖來刺開大鳥的羽毛。

它的皮毛十分堅硬，除了腹部部分，哪里幾乎沒有羽毛，自然也很容易刺透。

至于其他薄弱部位，幾乎都只能滲進去一點。將渾身各處的血放出來，也不過鋪滿黑匣的底部而已，這讓獵人很不滿意。

“精血可是搶手貨，入了內陸不知能賣多少錢。”

他這般嘮叨著，卻也無可奈何。

打斗進行之處，草原一片狼藉，只有中央的柴草鳥窩還算完整。巨鳥踏地之處砸挖淺坑，露出往日痕跡，不少白灰混在泥土里。

“大哥，這玩意好像沒用了。”周楠手握驚雷刺，其上驚雷已盡遁去無影，而長刺本身卻幾乎沒有用，就算當成燒火棍也太過于沉重，也只能讓獵人尋找鐵匠委托重造了。

獵人只擺擺手，憤懣道：“忒！我就說便宜沒好貨，說不準就是個劣質品，賣咱一次性的。”

他嘴上這般說，反應卻不激烈，想來心中并無可惜情愫。

武道為尊，無所管制，常以殺戮奪取為正，靈寶贗品常是單次抵用，少有能復用者。

人與人的爭斗太過激烈，大概率是你死我亡，靈寶盡出，最終不過是山崩玉碎殺人奪寶。如此珍惜靈寶，也無意義，獵人似乎是很早便看清了這些，只是不知他年輕時又斗勝幾次？

周楠漠然，又將感念探入靈泉，方才戰中的異感不會騙人，刺中的驚雷幾乎都被他吸去。但卻并不在靈泉之內，而是隨戰斗中的釋放消解。

如果說武學源自艱苦奮斗，那么靈泉的提升更像是玄機妙算，非到吉時便無增減，只是這吉時是什么，他也毫無頭緒。

他能明顯感覺到，靈泉吸納了九陽之力，已經得到了擴容，而驚雷刺則讓它再次得到了提升，只是這提升完全不夠。

他的潛意識開始孕育一頭什么都吃的餓狼，饑餓的感覺越發嚴重。只是他無法分辨，到底哪種事物才是它的食物。

他思忖一時，心中數種猜測，但均無法肯定，便放棄了思索。

與此同時，獵人蹲在大鳥的冠上，享受著戰勝的成果。

橐蜚頭冠顯示熏紫濃墨之色，半睜的眼睛輕微浮動，根本不似已亡者的模樣。

“這鳥，不知道多少歲了。”

他發出一聲感慨，從大鳥的頭頂跳躍而下。在巨大的頭部旁觀察起來。

用美麗來形容龐大的飛鳥似乎不太合適，但它的樣貌的確相當精致，眉眼半睜，微微顫動，如上庭仙宮之物。

周楠走進前去，輕輕撫摸。鳥羽并非看上去那般順滑，而是帶有些許毛刺，但也不似鋼鐵一般堅硬，也不知是怎么擋住刺擊的。

忽而，他感受到身體內某種物質的流動，準確說，更像是從體內抽離出了什么。

這種感覺與借用「自然」的力量不同，是一種來自心靈的，無法控制的行動，而靈泉也因此被逐步抽空。

劇烈的頭疼傳來，周楠如幡然醒悟般立即放開手。

頭頂，五輪太陽的紅光沒有絲毫減弱，他的靈泉又如常時一般瞬間盈滿。回想起剛剛發生的一切，像是在瀑布之下緩慢放空的水桶，太過于詭異了。

“小子，不對勁。”

周楠還沒緩過神來，便聽到來自獵人的言語。聲音并不來自于他的身邊，而是后方四五步的位置。

而前者轉過頭來，卻驚奇地發覺羽毛竟有規律地顫動起來，龐大的身軀竟然有了起伏。

獵人拾起驚雷刺與雪杖，將所得全部背在身后，只說道：“這鳥命硬，竟還能活。我們快走，別再讓他追上。”

周楠聽罷，也是慌神，一時間竟像是擁有了無窮力道，抱起鳥蛋飛奔跟上。

二人從來時的小道踏上回途，但只不一會兒便踏入了風雪之中，周圍景象也變得更加昏暗。

周楠注意著自己的腳下，他似乎在走一個大上坡，一人高的蘑菇傘此刻只剩下一個蓋頭，變得更加難以察覺。

但奇怪的是，他踩下的雪并沒有陷下去，而是堅硬異常，如千百人走過的道路。

這里的自然太過奇妙，不夸張的說，在此待上一年半載，的確會變得不太正常。

“小子。”

在前方的獵人叫住了周楠。

“昂？”

后者回應，也站立不動。前方一片昏黑，五道亮光分別自不遠處發出，分不清哪里距離更近。

“咱們是不是走太遠了？你帶了地圖沒有？”

周楠聽言，倒是莫名其妙。地圖明明是獵人給他的，五座哨站的位置也并不復雜，怎么還需要問他？

他當然是帶了地圖的，可雪夜已經暗到無法看清景色，地圖又有什么用呢？他的腦海中回憶起第一次查看地圖時，找到界碑的位置。從界碑向南看去，最近的應當是中間那個。

“走中間！”

周楠斬釘截鐵地回應道。

“好，走中間！”

雖然叢林已經過去，往后皆是雪原，但二人沒有忘記，旁側樹木叢生，粗枝環繞，是風雪壓進的太過迅速，才造成了安全的假象。

嘶吼聲音驚起鳥獸，周楠向背后看去，放眼望盡的最高山坡阻隔了紅日，齊鳴的獸群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紅光下似乎靜坐著如山般大小的魔物，統御引得森林拜服。

“不會真的和我有關系吧？”

周楠輕聲自語，但只片刻，便一頭扎進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