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黃白石聳起幾丈高，圓潤的如同連年沖刷的禿山。

深紅刻字落在其中，說不清是日光倒影還是赤墨潑灑的痕跡。

最上層的篆小字便是初次看到的“兩洲界”。

其下便是更大的血色對子。

曰：天秉云目，惑亂無章。

“我有個問題。”

周楠回望后方雪暮，光禿的土地像是剛剛熔盡大片樹林：“雪天會自己自動嗎？”

獵人有些納悶，看雪線與界石，也若有恍然：“我在此二十余年，常有風雪蓋林之事，也時常可見荒原平地。但今日退的好像確實遠了點。”

“這么說，是正常現象？”周楠疑惑。

“也不能確定。”獵人的語速緩和下來，情態之間出現了極為明顯的猶豫。

不過他似乎很不爽于抉擇，也只轉瞬便下了決定：“怕什么，天災又不會只害我們兩個，我們猛沖過去，森林外圍我比家里還熟。”

說罷便向森林跑去。

周楠實在不想追趕，也不知獵人究竟在著急什么。但見后者越來越遠，也只能無奈跟上去。

要說二人體力根本不在一個層次，周楠只跟了里許之地，便已氣息紊亂，筋骨無力。

若不是獵人停下來等待，說不準已經失散開來。

而待到周楠緊趕慢趕追上獵人，幽暗森林也已近在眼前。

獵人扭頭，頗有些不屑問道：“小子，要不要歇息？”

周楠搖搖頭，卻不做聲。喉嚨稍有些干澀，只道是心思急迫所致。

“那好，進入森林，也即開始狩獵。你且跟好，不能落后。”

獵人說罷轉身，進入林中。

周楠雖然疲憊，好在靈泉充裕，可以讓他隨時進入戰斗狀態，而不會為其所制。

真到了比拼體力的那一刻，就算他狀態良好也是相當孱弱。

林間九曲十八彎，他跟在獵人之后五步距離，卻常常因為連續的轉向而丟失位置。待到重新發現又要快步跟上，快慢相錯，又是一番磨煉意志的追逐。

雖說彎曲甚多，獵人選擇的道路卻是極好的。幾乎沒有攔路的樹根與荊棘，鳥獸的聲音也相去甚遠。

果然靠譜。

周楠心里想著，也加快了步子。此一行并沒有上次的斑駁樹蔭，卻有許多比人高的傘蓋形蘑菇。

它們呈現出淡藍色的柔和光輝，讓人感到相當舒適。

周楠盯緊腳下，一路向前，殊不知一蘑菇歪身相下，幾乎就要撞上。

“別碰！”

獵人眼疾手快，揮舞起黑匣橫在了一人一菇之間。那樣子就像是在耍某樣輕便的武器。

他將蘑菇挑開一點，直至周楠走過去，才解釋道：“這是象形菇，只要碰觸便尸骨無存。幾年前廢都傳訊，讓我們從森林中開出幾條路來。就因為這個，不知道損失了多少兄弟。”

周楠有些心驚，好在獵人身手矯健，反應極快，不然此刻應當已然丟了性命。

誰能想到，如此溫柔的外表之下，隱藏的竟是殺人利器？

再看遠處，菌群哪里有根？堆疊在下方的分明是森森白骨。

“這種特殊環境，植物比動物更需要注意。感覺到動物稀少，就應當是其他方面有所不同。”

獵人抽過黑匣，看上面沾染的藍色液體，很快便化為黑水流下。

二人繼續前進。這一次，周楠不再執著于跟隨獵人，而是將精神集中于周圍。

他撿起掉落地面的枯枝，彎手于身前。靈識早已集中其上，隨時準備借用木靈護身。

“應該快到了。”

前方的獵人忽然壓低了聲音，走路也變得輕手輕腳。

周楠環顧四周，卻見蘑菇的海洋無邊無際。如果在此尋找，恐怕也只能找到“蘑菇精”？

那就太可怕了。

“我們要找什么？”

周楠也壓低聲音詢問。

“前面那段，有個鳥窩，在地上。那鳥名叫橐蜚，前幾天剛生出一窩蛋來。咱們把蛋偷回去賣了，能發上一筆。”

周楠拍了拍頭腦，確認自己尚且清醒。別說他不知這鳥是什么稀奇物種，單說抱著蛋跑回蘑菇徑，非等閑人可做不到。

但還沒等他退縮，便看見半人高坡。爬上去，便能見大片空地。日光普照還算強烈，這讓周楠在來去之間猶猶豫豫。

“走，大鳥還沒回來。”

獵人不顧周楠位置，便已沖了上去，后者只得跟上。

穿過灌木叢，便來到草坪之上。中央有一樹枝壓緊的巨大鳥窩，足有兩人高。

周楠抬頭看去，從這個位置可以看見四輪紅日，中間的那顆被鳥窩完全擋了去。

“別發愣，來幫我。”

獵人來到鳥窩之下，將黑匣甩在一邊，實意周楠將他托上去。

后者骨瘦如柴，上去更加方便，在下方托舉便有些為難。不過看這窩的大小，他能否搬動鳥蛋還是個未知數。

周楠用肩膀托著獵人，奮力站起。獵人雙手扒著窩邊，猛地一踏，沖了上去。

少年被踢得后倒過去，坐起身揉了揉肩膀。也不知上面情形如何。

他站起身，向后走了幾步，以便更好地查看窩里面的動靜。

只是等了許久，既不見獵人身影，也沒有搬動鳥蛋的動靜。

又過了些時間，周楠忍無可忍，向上方喊道：“好了沒有啊？”

頓時，里邊傳出了手忙腳亂的聲音，只剎那，獵人便出現在了檐口，手中還抱著沾滿了泥土的鳥蛋。

他看了看下方的距離，稍稍猶豫，便抱著鳥蛋一躍而下。背部著地，用身體抗住了地面的沖擊。

周楠看著那半人大的鳥蛋，本欣喜相迎，但雙手剛剛抬起，便僵在了半空中。

鳥窩中升起一團陰影，憤怒的尖喙直指二人。它的雙翼緩緩張開，將紅日盡數遮蓋而去。

“小子，大鳥醒了。咱們跑不了，打！”

獵人將鳥蛋放在凹處，猛地踹了一腳黑匣。翻滾了幾圈后，黑匣的棱角磕在土地上，摔成了兩半。

其中安眠著的，是一支長刺。形如長槍，但柄細鋒圓，尖頭處一分為四，略帶螺旋。自握柄至前刺，其中閃爍雷霆，經久不散。

“小子，應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