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虛宿
- 我罪惡滔天,但他們都叫我救世主
- 并不盤旋的白鴉
- 2105字
- 2024-11-09 12:02:52
劇作家抬起頭,將目光投向虛宿的天空。
薄如輕紗的白色霧氣彌漫四周。柔軟的觸感自腳下傳來。他看到深紫色的苔原向著無盡遠處延伸,一直沒入地平線的盡頭。
深藍色的巨日自地平線上升起,近乎遮蔽了三分之一的天空,蒼白的絮狀暈輪分布于其上,讓人想到海面上旋渦涌動時掀起的白沫,亦或是老樹斷口裸露的年輪。
這次把會議地點選在了這里么?劇作家若有所思。
不過,若是將此處設置為商議“末日”的地點,倒是頗為合適,縱使特事局有通天的本領,也定然不可能在這里找尋到他們。
因為這里是虛宿,世界背面的世界,集體潛意識之海的底部,近乎無限廣闊的空間。
虛宿之景千變萬化,而此處不過是虛宿一隅。
事實上,可堪進入虛宿的人本就極為稀少:若欲邁入虛宿,必先尋其門扉;若要尋其門扉,必先尋其之鑰——惟有知曉門扉,持有鑰匙者,方能邁入虛宿之門。
啪嗒,啪嗒。
他踏過濕潤的苔地,清脆的破裂聲間或響起,冰涼的汁液濺起,落在皮靴表面。
劇作家默然數著自己的腳步。
在虛宿中,空間與時間毫無意義,甚至就連此處的形體也不過是徒有其表的投影:不論是頭頂的深藍巨日,亦或是腳下所踏足的紫色苔地,其實質都是更加難以理解,甚至無法用知覺去嘗試感知之物。
此時此刻,劇作家也并未真正在計數自身的腳步,他在籍由這個投影而出的身軀,去計算某種其他的東西。
一千零七。
一千零八。
當計數到一千零十一時,劇作家停下腳步。
當他抬起頭時,映入他視野中的事物,已不再是那空曠的紫色苔地與淡白色的稀薄霧氣,而是一座巨大的建筑。
——一座破敗的石質教堂。
灰白色的廊柱、灰白色的過道、灰白色的地磚......這座殘破的建筑中,仿佛只余下了死寂的灰白。它默然矗立于此處,如同某種巨獸死去后所留下的、風化的骸骨。
腳下的枯白草葉隨著氣流而顫動,仿佛在地上鋪開的干癟皮屑。當腳步踏于其上時,耳中便會傳來沙沙的聲響。
真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品味......劇作家搖了搖頭,踏上教堂門口處的灰白臺階。
值得慶幸的是,這一次,在他面前既沒有那愚蠢透頂的繁復迷宮,也沒有那讓人作嘔的骯臟沼澤——那個高高在上的監察者的腦子顯然不怎么正常,同理,大多數情況下,他所設計的會議布局就和他混亂的腦髓一樣,毫無秩序可言。
不過這并沒什么所謂。劇作家輕笑一聲,將尖銳的手爪覆蓋于面孔上,當松開手時,一張黑白相間,形如貓頭鷹般的面具已然覆蓋了他的面孔。
除了他之外,這座大廳中還有著近十個人影。他們大多數都面容模糊,亦或是有著明顯不可能出現在現實的怪異形體。
劇作家甚至看到了一團在地面蠕動的晶瑩流體。那大抵是塑形者集群派來的代表意識,只是他與它們之間少有合作。
如果他沒猜錯,這里的絕大多數人應該都和他一樣,只是將自己的一個投影投放在此處——通常來講,不會有人蠢到在這種地方暴露自己的真靈。
在這里聚集的,只會有三種人:能夠理性思考的瘋子,行跡瘋狂的理性者,以及就連基本的理性也盡數喪失、只余下純粹瘋狂的狂人。
劇作家將自己排在第一類人與第二類人之間,而后將其他的所有人都排在自己之下:他并不關心他們究竟有幾成是瘋子,就像人類不會關心自己飲食的配料表,在他眼中,這些所謂“同伴”的首要定位是好用的工具和祭品,其次才是與自己地位相當的合作者。
他猜這里的大多數人也和他一樣,將彼此視作自身登階時所踩的石磚:若是對方有用,則姑且掩藏住自身的惡意;若是對方失去了利用價值,則一擁而上,將其分而食之。
——而后者的最終的結局,大部分都像那具躺在大堂中央的靈骸一樣。
知性生命死后的靈骸,往往會保持死前那個瞬間的模樣,而這具靈體的模樣堪稱慘不忍睹。
劇作家將目光自前方灰白色地磚上的那具尸骸上移開,面具下的嘴角露出譏誚的笑意。
他現在都還能想起,這個長著羊頭的家伙是如何目中無人地夸下海口——當初的話說的有多斬釘截鐵,此刻的這具靈骸就顯得有多么可笑。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個家伙是被如同屠宰牲畜一般活剮至死,就連這個怪胎引以為傲的兩只羊角,也被如同甜筒一樣折斷。
似乎是冬寂殺了它。
但沒人知道,為什么它要去主動招惹那個兇名遠揚的家伙。
呵,或許它的那些腦子同樣不正常的同伴知道個中原因。劇作家輕蔑地想到,只是,又有誰會在乎這種事?
現在,這個自稱羊紳士的家伙還剩下什么呢?
如果不考慮這家伙已經被特事局焚化的殘尸,那它所剩下的,恐怕就只有這一灘爛泥般的靈體了。
想到這里,他抬起頭,有些忌憚地看向大廳的角落。在那里的倒塌階梯上,正坐著一個沉默的男孩,在這里的諸多身影里,他是唯一一個將自己面容露出來的人。
但劇作家絕不會因此輕視他。不,或許在這里的人中,此人是最危險的那個也說不定。
因為這個家伙就是這次會議的發起者,也是自“中樞”派遣來的監察者。
從某種程度上,他是這里地位最高的那一個,自身的實力倒是次要因素,更為重要的原因是,他代表著“中樞”的意志。
而這里沒有人會去嘗試悖逆“中樞”。
倏地,劇作家感到一道視線掃過自己。他抬起頭,正好對上了監察者那玻璃珠一般的黑色眼眸。
“已確認最后一名與會者到達?!?
男孩的聲音中帶著鮮明的無機質感,讓人忍不住懷疑,其人類的外表是否只是一層軀殼。
而后,所有人都看到,他將自己的右手抬起。
貫徹耳膜的巨響,教堂的石門轟然關閉。
在教堂的中央,九張排列整齊的石椅緩緩升起。
“那么,開始會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