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宣德殿”，朝陽掛落在東方，已經逐漸炙熱。

但趙景出來后，卻覺得不論是身體，還是內心，都有些冰涼。

想到童年時期，太祖皇帝尚在，自己在這宮中無憂無慮。那個時候，大應臣子一身傲骨，縱然七老八十的老頭兒，也有吞吐天下的氣魄。

然而短短十幾年過去，老面孔早已消失的七七八八。

整個大應官場，也已經換了一批人。

文不能文，武不能武……

“秦王殿下，我等還要去再度面見陛下，你可先前往兵部遴選護衛。唉，此次殿下也勿要怪罪我等，實在是無可奈何。”

就在這時，身后有聲音響起，趙景轉身，再次發現“面熟之人”。

戶部尚書高敬！

也是他第一次，用慧眼看到的“大臣”。

其空有謀略，理政本事稀松平常，武力、人品更是低的發指，再加上“為人奸詐，不可往來”的評語。

趙景可不會信他的話。

“朝廷還為我準備了護衛？”

“當然，就在兵部，殿下可盡快去挑選。”高敬笑呵呵說道：“本來是吾等幾位陪著殿下去，順便說一下此次要注意的危險，但眼下吾等還要去往偏殿再度面見陛下，就勞煩殿下親自走一遭了。”

朝會商議事情，大多都是通知！

只有在偏殿，才是應皇和重臣們，真正定事的時候。

趙景看著他們匆匆離去，應該就是定下此次和談的“方向”以及“底線”。

太祖皇帝以武立國，可從未與人和談過……

趙景抬頭，再度看向這掛在天上的朝陽，心中嘆息。

今日之大應，不該如此。

我趙景的命，也不該如此！

……

早朝下朝后，應皇便回宮，要脫去上朝的龍袍，換成常服，待會兒還要面見幾位重臣。

同時，他也在溫婉貌美的淑妃服侍下，喝了一碗參湯。

“陛下，您整日勞心勞苦，已經很久沒睡了……”女子眼眶紅腫，似乎剛才哭過。

“無妨，朕為了大應，熬點夜算什么？不過，等他前往敵軍大營，對方也應該看到我大應的誠意，答應和談后，這危機就算解了。”

此話一出，女子驚喜不已，“陛下為了大應百姓，付出太多了，但他此去，就怕有人說閑話……”話說到這里，她似乎有難言之隱。

“什么閑話？”應皇瞇著眼，“朕不怕什么閑話，身為皇室子孫，本就是要為大應做一些事情。這些年在秦王宮養了那么多年，浪費了那么多民脂民膏，為這帝京百姓做些事情，又算什么？”

“更何況，朕也仁至義盡，為其準備了護衛。”

說到這兒，外面突然傳來一陣爭吵，同時伴有少女乞求之音，“讓我進去，我要進去，我要見父皇！”

應皇聽到聲音，無奈皺眉，“是寧顏？”

“對！”

應皇起身，昔年父皇尚在世時，最重親情，也有那么幾個最為喜歡的后輩。罪太子的子嗣，趙景是一個。自己這個女兒，也算是一個。

這些孩子大部分時間都在宮里，關系緊密，父皇高興的時候，便一個個給了封號，趙寧顏被封寶寧公主，得益于父皇的喜愛，自己也對其倍加疼愛。

因此趙皇非常清楚，她今日為什么而來。

為趙景求情！

今日早朝，自己那個子嗣趙無疆已經夠讓他生氣，現在又來一個，想到這里，他已經有些惱火。

“告訴她，這些年，她屢次照顧秦王府，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罷了。但現在是什么時候？但有萬一，這京城失守，便是國破家亡。國之大事，決定已下，豈可動搖？”

“趙景明日啟程，前往北狄軍中。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這一點，就算天塌下來，也不會變！”

“是！”門外，很快便有內侍的聲音響起。

不一會兒，內侍腳步匆匆，來到殿外。

正巧看到，兩名宮女正竭盡全力的攔著一個，海藍色衣裙的宮裝少女。

少女模樣嬌憨，杏眼圓臉，此刻正一遍遍的喊著父皇。

“哎呦，寶寧公主啊，陛下都幾日夜沒睡了，你也忍心這個時候打擾？陛下說了，這事情求破天都沒用。”

“那人本就是罪太子之后，此去也算是贖罪了。”

“如今朝堂政令已下，事關京城上下生死安危，這個時候，您認為還能更改嗎？”

聞言。

正在掙扎往里沖的寶寧公主，身形頓時停滯。她張嘴想要說些什么，但那內侍語速更快。

“您就別在這兒等陛下了，朕要逼急了，陛下說不定會讓秦王府的另外幾位也去……”

話還沒說完。

寶寧公主便想到了什么，身體一顫。

她眼中似有淚花，不明白皇爺爺在的時候，她們明明是一家人，現在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非要置人于死地？

“對了，文真妹妹提醒我的……”

忽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憤憤不平的看了一眼殿宇內，便匆忙朝著另一個方向跑去……

文淵閣！

大應皇室藏書之地，其內所藏之書浩如煙海，更有當今天下，各個勢力的情報。

寶寧公主進來之后，很快來到“北遼”藏書區域，“文真妹妹說過，如果王兄真的要去北遼軍營，最好的幫助，就是得知北遼大軍更多的消息，知己知彼，起碼存活概率也大一些……”

一邊想著，她開始翻閱書籍，不一會兒，她便帶著幾本卷宗，連忙走出文淵閣。

……

而與此同時。

趙景也來到了兵部，兵部早就派人等著他。

聽到前者前來，也是立刻將其領到了一個寬闊的院子之內。

趙景一進門，便聽到了不遠處的戰馬嘶鳴聲。

他心中一動，對此地已經有些了解。

“秦王殿下，這里陛下曾親自交代，要給北狄送上的幾匹異種寶馬，也算是見面禮，您去了之后一定要記得，獻馬賠罪，聽聞北狄那幾位主將，最喜駿馬和獵鷹。”

“只要你能討北狄那些將軍們歡心，就必能促進咱們兩方和談。”

兵部來人討好的說道，但表情上還有些恐懼。

很明顯。

自大應開國之后，帝京平安了六十余年，還從來沒有這么提心吊膽過，時刻面臨生死危機。

而在帝京之外的北狄大軍，猶如一座山一樣，壓在帝京上上下下每個人的心頭，讓他們難以喘氣。

“除卻那些異種寶馬，剩下的人也在這里，你選上一些護衛，與您同去，殿下，大應帝京七百余萬人口，可全都仰仗殿下了！”

趙景并未回話，而是繼續朝里走去。

只是，待看到那些站在兩旁，等著自己挑選的人后，他的臉，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

在視野兩旁，除了一些瘦削士卒之外，剩下的全是些瘦弱老幼，他們衣衫單薄，有的更是到了衣不蔽體的程度。

甚至仔細看去，后面幾個還有關在鐵籠里，臉上刺字的囚犯。

臉上刺字，這是大應死囚才有的待遇！

看到這里，趙景心中越發憤怒，“你說他們是護衛？讓他們陪我去？”

此地之人，要么是貧寒瘦弱之輩，恐怕此前還在市井流浪，要么都是些天牢死囚……只有那些面黃肌瘦的差役，興許算得上護衛？

這是連基本的顏面都不顧了。

這些人是護衛？

擺明了。

他們和那些異種寶馬一樣，不！甚至還不如那些馬。

畢竟，異種寶馬是寶物，送去籠絡、討好，它們會活，還會活的很好。

而他們，則是去讓人家泄憤，是被斬被殺，發泄殘暴怒火？

“殿下……”兵部來人忙解釋道：“您如果擔心那些死囚，那些人可是之前北部邊防抓到，并送往京城的北狄俘虜，還有幾個，也是此次我大應給北狄，和談的誠意。”

“總之，您且先來，容屬下慢慢介紹……”

趙景卻并未跟隨，而是自顧自的朝前走去。

到了當下這個地步，他已經知道，這就是他們的答案。已經毫不掩飾。

就是讓他們十死無生！

面前的這個官吏，也只是聽話的小吏罷了。

故而，趙景大步流星，也是嘗試使用慧眼。

剎那之間。

面前景象，渾然大變。

一行行關于“每個人”的擅長，以及潛力，全都出現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