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的酒氣在不大的酒館內彌漫，四處充斥著嗜酒者面紅耳赤的爭吵，以及硬木圓凳跟厚實木質地板的碰撞聲。

酒水潑灑在紅棕色的地板上，又被來回的腳步踩踏，帶的到處都是。

門口的巨大遮陽棚上積著厚厚的雪，隨著人影進出的震動，時不時灑落到地面。

但愿沒有落到酗酒者的腦袋上，否則他們會惱火的猛踹這家酒館的木門。

或許這也是萊恩酒館的酒被稱作綠鬣蜥之血的原因——糟糕的酒館老板已經將所有的費用，包括木門維修費加到他的酒上了。

承擔者自然是所有上門的客人。

“兩杯黑啤，要木桶杯。”

萊恩恩酒館的黑啤有三種份量，其中最大的就是重達一磅的木桶杯。

僅一杯的價格就相當于紡織工的周薪，價格昂貴。

站在普拉門身邊的男人無奈的摘下了頭頂的棕色寬檐氈帽，黑發黑瞳，五官柔和。

普拉門也真是不客氣……恩佐嘀咕著。

在兩人面前，正在低頭數著零散便士的紅臉白發老頭坐在進門后半人高的吧臺旁，即便聽見了男人的聲音，也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

“該死的侏儒，我發誓，如果下一刻你沒有將這兩位先生服侍好，我就將你的腦袋塞進屁股里！”

他聲音沙啞，暴躁的大吼著，一個矮小，佝僂的身影從男人背后的木樓梯上滾了下來。

“來了，來了！”

那是一個身高只到尋常斯瓦蒂男人腰部的矮子，駝背，五官揪在一塊，極丑。

超凡污染的受害者，普拉門一眼就判斷出了這個侏儒身上的病狀原因。

“兩位老爺跟我走。”

侏儒小心翼翼的在一旁等待著，直到看見兩人邁動腳步，才走到了前面帶路。

這些侏儒干不了重活，如果不是像萊恩酒館這類的店鋪收留了他們，恐怕早都餓死在銅齒輪大道的巷子里了。

普拉門和恩佐一前一后，跟在侏儒后面。

似乎是由于太多人的踩踏，導致扶梯有些松垮，三個人踩在上面，發出了吱呀的叫聲。

繞過陰暗的樓梯間，二樓的環境雖然依舊喧嘩，但還是要好上許多。

百葉窗緊閉，用某種動物的皮毛遮擋住了外界，只有角落里有微弱的光線。

酒館二樓的空間要比一樓看起來更加開闊一些，棕紅色的桌椅上甚至還能看見有些毛躁的桌布以及厚實的坐墊。

為了有別于廉價的場所，他們還提供了專人服務，代價是需要多出一筆一便士的服務費。

不過沒關系，反正買單的是恩佐。

他們是靠窗的位置，在兩人落座前，侏儒提前用還能看出顏色的棉麻布，將靠椅細細擦拭了一遍。

兩個比腦袋還大的杯子被他費力的搬上了桌面，普拉門抓住木桶杯粗糙的握把，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入口冰涼，口感綿密，厚重的麥芽香氣直沖鼻端，下肚后，能感受到口腔中果仁，焦糖微微發苦的回味。

唯一可惜的是沒有冰鎮。

普拉門想了想，將窗戶上的深色動物皮毛掀起一角，將百葉窗打開，然后把手上這杯滿滿的黑啤伸了出去。

默數幾聲，再端回來時，上面已經漂浮著零散的小冰碴。

他眼前一亮，沒有絲毫猶豫就朝嘴里灌了一口。

咕嚕。

加冰的啤酒果然不一樣，除了不變的香味以外，在原本順滑的口感上還增添了一股對口腔和喉嚨的刺激。

恩佐注視著自顧喝酒的普拉門，無奈托腮，緩緩開口道：

“放走他不是我的決定，只是你知道的，有些事情我不能往外說。”

嗯，這酒味道不錯。

普拉門抬手看了一眼銀表，時間還充足。

幾口將剩余的酒水喝下肚，或許是‘美食家’序列的緣故，他意外發現自己的食量與日俱增。

“再來一杯。”他朝樓梯處等待著的侏儒招了招手。

“普拉門！”

見他完全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恩佐略微加重了語氣：

“這是艾德長官的命令！并非我有意瞞著你。”

艾德？他不是還讓自己表現的好一些嗎？

普拉門聞言微微蹙眉，想到了更多。

還是說那只是讓自己表現得逼真一點，卻沒想到差點壞了獵魔人的計劃？

他有些疑惑，總算是停下了品酒的動作，眼神投向了恩佐。

恩佐·雷德，跟在貝瑟恩女士身邊學習超凡知識的時間跟自己相差不多。

平時的行蹤很是怪異，是三個人當中最經常缺席的那位。

再結合一系列表現，普拉門很輕易就察覺到了其中的聯系。

他沉吟一聲，慢慢開口，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那位失蹤的正式獵魔人……”

如果恩佐就是那位所謂的被弗利茲所殺的獵魔人，那一切就解釋的通了。

知道了普拉門想問的事情，恩佐無奈的點了點頭：

“沒錯。”

唔……倒也不感到意外。

恩佐在日常訓練中表現出來的實力十分強悍，抓捕弗利茲時的斬擊他表現得輕松寫意。

這估計是他有所收斂后展現出來的力量。

這時那個侏儒將第二杯黑啤端了上來，普拉門輕輕抿了一口。

他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手杖上的握把，想到了在幻夢境里恩佐的表現。

當時恩佐搶先出手，看似重傷了對方，實際上卻給了弗利茲逃跑的機會。

隨后又叫住了他，阻止普拉門直接廢除弗利茲的行動能力。

那時候普拉門就有所猜測，只是當事情坐實時，現在才開始思考其中的原因。

也就是說，恩佐本身就是正式獵魔人，為了這次的表演故意偽造成死亡的假象。

那他們的目的是什么？

光明教堂……影石……

那似乎是一件能夠跨時空進行信息傳送的超凡物件。

“怎么了？”恩佐打斷了他的思考。

普拉門沒有回應，又喝了一大口酒，那冰爽口感的刺激更有助于自己的分析。

他從恩佐想到了弗利茲。

想要抓捕弗利茲的是光明教堂，原因是他偷走了教堂的東西。

但弗利茲的身份和作案動機也很古怪，作為一個普通的漁夫，半年之后就蛻變成了實力強大的超凡者。

他有什么理由費這么大的功夫，冒這么大的險，去竊取教堂的東西？

要說價值昂貴，影石雖然還算稀有，但由于是皇家學會專供，普通的超凡者幾乎買不到。

并且這件超凡物件材質特殊，難以摧毀，既賣不掉也弄不壞，偷了它就意味著這輩子逃脫不了光明教會的追殺。

再者普拉門也親眼看見過弗利茲的實力，縱然在幻夢境中，序列九醉夢人的能力會得到增強，但并沒有達到能擊殺正式獵魔人的級別。

疑點重重啊……

普拉門目光一凝，總結出了三件事：

一，影石對教堂來說很重要，他們急了；

二，獵魔人不想讓東西被教堂找回去，也不想表現得太明顯；

三，跟自己關系不大。

普拉門之所以推理這些事情的重要原因，就是想知道恩佐為什么要阻止自己，那可是足足八十金鎊啊！！！

即便是三人平分，那賞金也足夠驚人。

如果不是擔心這件事會影響到艾德，他當時絕對不會因為恩佐的喊聲停下來，而是更加堅定的把弗利茲留下。

普拉門一想到那幾十金鎊的欠款就有些懊惱，瞪了一眼恩佐，再次朝著等候的侏儒招了招手：

“再來一杯，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