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無病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放在桌子上，解釋道，“一個月來，老夫反復追查鄭天擇的事情，但卻沒有絲毫頭緒。”

“只能從縣志上，翻閱出三十四年前，確實有一艘陰身觀的船，不知為何，來到淮水流域，被三大家族逼到沉船溝附近剿滅。”

“那日鄭天擇說血祭三大家族以報滅門之仇，倒也不假。”

“這張紙上所畫的船只，便是目擊者看到的那艘陰神觀船只。”

江水生拿起黃紙，仔細查看畫像，卻見船只的桅桿上懸掛著一面旗幟。

旗幟上寫著一個“鄭”字。

“這不是沉船溝那艘鬼火船嗎？”江水生瞇起眼睛，暗中心道。

他第一次去沉船溝時，便見過這艘船。

而孫無病則開口解釋道，“可老夫總覺得，鄭天擇隱忍這么多年，絕不單單是為了向三大家族報復那么簡單。”

“而且陰神觀在三十四年前，為何來到淮水流域？”

“鄭天擇逃走以前，曾說只要自己辦成某件事情，便會有祖師爺接他飛升上界。”

“老夫實在擔憂這件事情，與鷹愁澗有關。”

江水生越聽越糊涂，問道，“鷹愁澗？鷹愁澗怎么了？”

孫無病開口解釋道，“根據縣志記載，三十四年前，正值太宗駕崩之時，鷹愁澗上方墜落一尊巨物。”

“那一日天崩地裂，風云變色，淮水水位暴漲，淹沒兩岸良田千畝，導致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

“淮水流域本來是有五個縣城，那一劫后，只剩下蛇魚、義興、淮水三縣。”

“但麻煩的是，這一個月來，鄭天擇像是人間蒸發，根本找不到他。”

“既然人間找不到，老夫也只能去問鬼神了。”

“不良帥賜予老夫一紙通文，有這通文在，老夫便可以去淮水縣城隍廟里，拜見城隍。”

“通過淮水縣城隍，說不定能知道當年的蹊蹺。”

“只是這紙通文，只能帶著老夫的魂魄前往城隍廟，肉身卻去不得。”

“所以老夫想讓小友，幫忙守住肉身。”

江水生聽到這樣的話，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城隍？！那我以前殺人的事情豈不是很多人都知道？”

“那自己費力氣毀尸滅跡干嘛？”

他開口詢問道，“孫大人莫要誆我，這鬼神真能知曉一切不成？”

“也不全是。”孫無病解釋道，“生人死后，亡魂都會前往城隍廟，然后驗明正身，進入地府。”

“這期間若是有亡魂因為執念或者怨念逗留人間，便會有日游神、夜游神來拿它。”

“若是惡鬼兇狠，日游神、夜游神斗它不過，城隍則會下奏地府。”

“地府閻王自然會派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前來捉拿。”

“但無論如何，亡魂都會在城隍爺面前驗明正身。”

“所謂驗明正身，就是核查生死簿上記載的陰壽陽壽是否正確，以防有人枉死。”

“這個時候，亡魂往往會提及自己的死因和生前的見聞。”

“老夫想，也許能找到其他陰神觀的弟子，或者觀主‘兩頭蛇’鄭仁的口錄。”

“但是進入陰間的代價太大，要不是不良帥大人剛賜下一紙通文，老夫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去陰間走一趟。”

江水生聽到這里，瞪大眼睛，暗道，“那城隍爺的冊子上豈不是記了幾十次我的名字？”

他壓低嗓門，朝孫無病問道，“孫大人，敢問，有沒有讓人魂飛魄散的辦法？”

孫無病愣了一下，詫異道，“你問這個干嘛？”

江水生陪笑道，“我這不是怕以后殺了鄭天擇，他去陰間告我的狀嘛。”

孫無病呵呵笑著，回應道，“這有什么？只要你殺的是惡貫滿盈之輩，非但沒有惡，城隍爺還只會夸你殺的好。”

江水生緊鎖眉頭，回憶自己都殺了誰，可實在太多，根本想不過來。

“我以鯰魚變模樣殺的人，會不會算到我頭上？”一時間江水生產生更多疑惑。

孫無病則問道，“怎么樣？小友答不答應出手護住老夫的肉身？”

江水生剛收了人家的東西，便點點頭，答應道，“此一行事關重大，江某義不容辭。”

“好！”孫無病輕笑道，“既然如此，老夫先去準備兩天時間，兩天后，老夫會叫皂隸來通知你。”

說完，他便起身離去。

江水生相送至門口，目送對方的背影消失在街頭，自言自語道，“看來鬼市一行，得多買點東西了。”

他再次戴上斗笠，朝城北碼頭走去。

當路過西街和北街的交叉路口時，江水生發現被風刃席卷的街道已經重建，沿街商鋪都已經開張。

但街道上還是死氣沉沉的模樣。

唯有路口處的一座廟堂模樣的建筑前，人頭攢動，香火繚繞。

江水生站在街角看去，這座廟宇不大，只有一層，占地不過兩三丈方圓，還不如前世一個客廳，也沒有院墻欄桿。

只是門前突兀放著一尊半人高的香火銅爐。

一尊五尺高的神像端在神座上，右手手持三尖兩刃槍，神情冷峻，怒目圓睜。

神像頭頂懸掛著一副青石牌匾，刻有“淮水水君”四字。

江水生看到有幼童跪拜，心頭涌現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拉了拉頭頂的斗笠，隨后朝城北碼頭走去。

每年開春左右，淮水縣、義興縣、蛇魚縣三縣的入品高手都會在下游舉辦鬼市，用來互通有無。

即便是其他縣的入品武者，也會慕名而來，參加這一年一度的盛會。

鬼市就在淮水下游的月牙灣。

夜幕時分，江水生乘著一艘烏篷船而來，看向河岸邊。

卻見河灣岸邊怪石嶙峋，根本沒辦法停靠。

但江水生早已從多寶蝎子萊陽的請柬中得知，這不過是障眼法。

待烏篷船靠近岸邊時，岸邊的景象忽然開始扭曲。

下一刻，怪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燈火通明的碼頭。

碼頭上已經停靠著不少木船，有畫舫，也有貨船。

其中最大的一艘船只，足有八九丈長，側身雕刻著“多寶”二字。

船上燈火通明，響起不少吆喝聲，這便是鬼市所在。

江水生將烏篷船停靠在碼頭上，出示請柬后，便登上了巨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