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
天已黑盡，往來交易區的人流漸漸稀少。
王虎收了獸皮攤子，志得意滿地走在外城街道上，心情分外不錯。
今天他通過慣用的手段從旁邊攤位搶到一個急需妖獸皮毛來制作符紙的客戶，成功賣出去兩張一階下品妖獸的皮子。
雖然加起來只值個二十多塊靈石，但已經足夠他去天香樓瀟灑兩日了。
反正皮子也是無本的東西，賣完了下次再找幾個冤大頭跟自己一起去狩獵妖獸便是。
這舒坦日子當真給個仙人都不換。
一路穿過十幾條小巷，王虎漸漸走到一處偏僻的角落。
身后圍墻上陡然閃過一道黑影，隨即一柄鋒銳無比的長刀牢牢抵在后心，讓他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好漢饒......”
“閉嘴，否則死！”
一道有些古怪的蒼老嗓音伴隨著徹骨寒意從王虎身后傳來。
根本沒給他任何求饒或拒絕的機會，一顆味道極其熟悉的丹藥就被來人粗暴無比地塞進他嘴里，隨后掌力一吐，丹藥咕嚕下肚。
“接下來我說，你聽！”
......
半個時辰后。
王虎抱著一個被綢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包袱鉆出巷道，失魂落魄地走在通往監天司駐地的路上，同時嘴里一直低聲念叨著一句有些不甚清晰的話。
“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我不想死......”
易容之后的楚離站在一處屋檐陰影中，心中忍不住有些無語。
“這貨也太不堪了吧。”
“不就是給他吃了顆避瘴丹，然后引動氣血之力偽裝成蠱蟲發作的效果，怎么就嚇成了這幅熊樣。”
他自然是不知道王虎心中的震駭和驚懼。
去監天司駐地呈交舉報材料算不得什么，畢竟以往仙坊中也并不是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監天司那些專業情報人員早就有相應的處理方案，輕易不會動手殺人。
但是方才那頓刻骨銘心的“萬蟲噬心”體驗套餐，以及那桿存放著大量怨魂的殘損陰魂幡就不一樣了。
從未見過這等陣仗的王虎第一時間磕頭求饒，哭得涕泗橫流，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
不過也幸虧這貨的心性水得可以。
否則若是換個意志堅定的職業劫修過來，想要逼其就范只怕還得費上一番手腳。
夜色已深，街道上見不到幾個人人影。
偶有路過也是行色匆匆，沒人會有心思注意旁人的行徑是否有異。
那道瑟縮如鵪鶉的身影漸漸接近監天司駐地大殿，駐足遲疑了一陣，最終還是朝著大殿外的廣場挪了過去。
“來者止步！”
“監天司駐地，閑人免進，否則格殺勿論！”
兩名帶著云紋面具的修士快步走來，手中法器靈光漸漸亮起，大有一言不合立即動手的架勢。
“大人饒命~”
“我有事關妖族奸細的重要消息呈上......”
王虎跪得非常果斷。
直接五體投地高高舉起手中包裹，唯恐反應慢了被人一招干掉。
滑稽是滑稽了點，但他這番舉止卻成功讓圍過來的監天司修士放棄了物理鎮壓的打算。
“哦？”
“若是謊報消息，你知道會有什么后果……”
其中一名鬢角花白的老者遠遠拋出一條繩索法器，將不敢動彈的王虎捆了起來，隨手提在半空。
他打開包裹看了一眼書信內容，目中訝色一閃，迅速拎起王虎往殿內趕去。
數百丈外。
一直小心隱藏行跡的楚離悄然退入身后陰影，不再關注此事。
能做的他已經做了，剩下就看監天司夠不夠給力了。
殿內氣氛沉肅。
今日輪值的巡天衛顧仲明看過暗衛呈上來的書信后，果斷發出傳訊，將其他幾位同僚包括巡察使燕鐵山一起喊了過來。
虎背熊腰的燕鐵山高居主位，剩下九人分列兩側，涇渭分明。
“大人。”
“有人舉告鄭氏仙族勾結妖族、屠戮數千散修收取生魂，事關重大，屬下不敢擅專。”
“呈送消息之人已經審問過了，是有人借他之手前來舉告，但陰魂幡中上百怨魂確有其事，因此特請大人前來裁斷。”
顧仲明拱手出列，將方才暗衛送來的檢舉信和陰魂幡一起呈給燕鐵山。
燕鐵山掃了一眼書信內容，探手直接從幡中抓出幾道怨魂，周身氣勢驟然一變，眼中快速閃過一道道明滅不定的光影。
少頃，光影熄滅，那幾道怨魂同時哀嚎一聲，怦然消散。
燕鐵山眉頭一皺，收回右手，寒聲開口。
“記憶全被抹去了。”
“但殘存執念確實提到了玉泉山坊市，那地方我記得是鄭家的吧？”
顧仲明點了點頭，快速念出關于玉泉山坊市的情報。
“此處坊市位于凌州北部邊域，由鄭氏仙族在六年前聘請天宮匠師修建，其后鄭氏多次在凌州招募散修前往開荒，皆未有結果。”
“三年前遭遇過一次獸潮，坊市被毀，開荒散修死傷過半，一年前重建，半年前再次招募散修前往開荒。”
他陳述完上面的情報，接著補充道。
“屬下以為，鄭氏仙族諸多行為不符合常理，且散修死傷遠甚平常，信中檢舉之事可能性不小。”
殿中短暫靜默了一下。
隨后一道聽起來有些刻薄的嗓音從右側響起，意見卻和方才那位截然相反。
“大人。”
“顧仲明的話我認為不妥。”
“顧家與鄭氏仙族宿有舊怨，說話容易帶有個人偏向，玉泉山坊市當年遭遇獸潮曾有數千人目睹，事后亦有留影珠上呈監天司作為記錄。”
“屬下倒是以為此事有可能是誣告，歷來開荒死傷慘重都是尋常事，鄭氏仙族想要挽回聲譽的舉措也沒有什么不妥的。”
“此番或許是他們招惹到了魔道修士或其他狠人，被挾私報復也不一定。”
被人指桑罵槐的顧仲明怒火上涌，眼睛一瞪就要上前發難。
“杜子廉，你......”
“夠了！”
一聲霹靂般的震響傳遍整座大殿。
兩位即將爆發氣勢針鋒相對的巡天衛渾身一窒，竟是同時低眉順眼站回了原位。
燕鐵山從座位上緩緩站起，渾身上下透發出一股令人心顫的磅礴氣勢。
“李成濤。”
“今日由你帶隊，去一趟玉泉山坊市詳查此事，本使給你二十名暗衛，把浮天靈艦也開過去！”
“若鄭氏仙族有人不愿配合，直接殺了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