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奇怪的房間。

六面雪白，沒有門窗，只有一張原木色澤長桌和一個高靠背座椅。

高恩坐著靠背椅，雙臂擱在桌子上，兩手疊起托著下巴，眼睛緊緊閉著。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眼皮抖了幾下，緩緩睜開。

短暫的迷茫過后，視線有了焦點，落在桌上擺著的唯一一樣東西，一顆拳頭大小的透明水晶球上。

視線透過水晶球，看見另外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光線昏暗，地板上繪著一個以詭異復雜的符號組成的六芒星陣。

一具蒼白骷髏擺成“大”字型，顱骨、左掌骨、左足骨、右掌骨、右足骨擺在六芒星的五個頂點上。

與顱骨正對的第六個頂點則擺著一個金杯。

高恩莫名覺得，這個金杯和自己有著非常強烈的聯系。

“難不成是因為我救下那個不看紅綠燈的破小孩以后，撞上的不是大運而是金杯？”

就在他疑惑吐槽的時候，吱呀聲忽地響起。

房門推開。

一個紳士范十足的中年男人，動作極不紳士地拖著一個昏迷的少年進入房間。

他把少年與蒼白骷髏并排但方向顛倒放著，讓少年的腦袋和金杯平行。

隨后走到墻角，用提前準備的清水凈手，嘴唇張合，喃喃自語。

這是一種從沒聽過的陌生語言，但是高恩聽懂了——

“用一具枯骨作為薪柴，燃燒一個鮮活的靈魂，就能讓獻祭之人占據年輕的肉身！燃魂儀式的奇妙，外域神祇的偉大，當真是讓人忍不住頂禮膜拜。”

燃魂儀式？外域神祇？花里胡哨的……高恩吐槽了一聲，耐著性子繼續往下看。

中年男人這時洗凈了手，抄起一柄純銀匕首。

他右手持匕，劃破左手掌心，擠出鮮血滴入金杯。

約莫填充了三分之一，中年紳士挪開左手，把自己的血滴在少年的眉心。

滴答，滴答，滴答。

這一次只滴了三滴，精準地形成等邊三角形。

用力一握左手止住傷口，中年男人旋即像原始巫覡那樣跳起了動作古拙蒼莽的儺舞，口中吟誦起拗口晦澀的咒語。

高恩聽懂了咒語的意思——

“萬靈之靈，空想之主，不朽的虛無主宰！”

“您忠實的信徒祈求您的注視，”

“祈求您打開國度的大門，”

“祈求您收下奉獻，”

“祈求您的賜予！”

隨著中年紳士的儺舞和吟誦，高恩的視界分作了兩半，一半顯示身前桌上的水晶球，一半顯示儀式現場的情景。

高恩看到——

水晶球內里從無到有生出一個漩渦。

隨著漩渦的從小及大，一扇巴掌大小的虛幻門戶突兀出現在水晶球的上面。

這個門戶給高恩一種只要他動個念頭就能打開的感覺。

高恩同時也看到——

少年的靈魂被儀式的力量從眉心粗暴地拽了出來。

滴在眉心的三滴鮮血，與金杯里的三分之一杯鮮血，同時閃耀起血光。

被血光一照，少年靈魂瞬間失去神智，渾渾噩噩。

咔的一聲。

蒼白骷髏粉碎成灰燼，頃刻間融進法陣的線路和節點之中。

金杯燃起騰騰火焰。

中年男人立即結束儺舞，與少年并排躺在地板上，借助儀式的力量，靈魂出竅。

高恩自然而然地知道，燃魂儀式已至尾聲。

只要自己答應中年紳士的祈求，水晶球上的虛幻門戶就會打開，少年靈魂就會燃燒，中年男人便能獲得他的祈求：年輕的肉身！

而燃燒殆盡的少年靈魂，其實是通過虛幻門戶進入自己所處的六面雪白房間，供……供自己享用！

“呼……所以我死了以后不知發生了什么事，莫名其妙成了他口中的外域神祇：萬靈之靈、空想之主、不朽的虛無主宰？”

“這個極簡到門窗都沒有的房間是我的神國，水晶球就是看管神國大門的神器？”

高恩感受著從靈魂深處潮水般涌出的強烈食欲，感受著對鮮活的少年靈魂的本能渴望，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什么外域神祇？狗屁！邪神！淦……高恩集中意志，強行克制不道德的食欲，恨恨罵了一聲，看向中年男人靈魂的眼神不禁變得非常不爽。

你這叫求我辦事？拿這個考驗邪神？

哪個邪神經不起這樣的考驗？

我可去你媽的吧！

憤怒之下，高恩放下右手，想要透過虛幻門戶伸到儀式現場，把金杯中的火焰潑向中年男人靈魂。

燒死你個龜孫！

誰料手指觸碰到虛幻門戶的一瞬間，水晶球中的漩渦瘋狂旋轉起來，虛幻門戶生出一股強勁的吸力，將猝不及防的高恩吸了進去。

再睜眼時，高恩發現自己來到了儀式現場，懸浮在半空。

而中年男人靈魂看著突兀出現的自己，呈現出非常明顯的驚愕、警惕、惶恐和……敬畏。

惶恐？敬畏？他害怕我……高恩敏銳察知這一點，微微垂眸，發現自己現在的形象朦朧模糊，但一看便讓人下意識覺得完美符合偉岸、神秘、詭異等稱呼，像極了一尊邪神。

是了，邪神……高恩興奮而又悲哀地認識到了自己現在的身份，抓住腦海內一閃而過的念頭，嘗試最大化利用對方現在的敬畏心理，開口吐出一道讓自己都驚訝的威嚴聲音：

“跪下，我將賜福于你！”

中年男人的驚愕與惶恐立即轉為驚喜和亢奮，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腦袋深深低垂，不敢再直視上方的偉岸身影，激動喊道：“禮贊不朽的虛無之靈！”

虛無之靈？對“萬靈之靈、空想之主、不朽的虛無主宰”的簡稱嗎……高恩無聲猜測著，同時專注意念，勾連直覺中與自己有強烈聯系的金杯。

呼的一聲。

金杯浮空而起，飄向垂首等待祈求得償的中年男人靈魂頭頂。

“我這就賜福于你！”高恩咧嘴微笑，控制金杯傾斜杯身。

杯中騰騰燃燒的火焰立即兜頭落在中年男人靈魂身上。

“啊！！！”中年男人當即發出一聲慘叫。

無邊的痛苦淹沒了貪婪的靈魂，讓他瘋狂哀嚎著打起滾來。

雙手用力揮舞，想要撲滅火焰，卻是徒勞。

十秒不到，中年男人靈魂便在哀嚎中燃燒殆盡。

“還想得到我的賜福？吔屎啦你！”高恩冷笑吐槽，隨后便想離開儀式現場，做好事但深藏身與名。

卻愕然發現，少年那渾噩的靈魂竟然無火自燃，轉瞬間也燒成了灰。

這是……高恩心里猛地迸出一個不好的猜測。

中年男人的謀算確實被他破壞了，但燃魂儀式只是變異并沒有徹底破壞。

少年的靈魂依然成了祭品，供他這尊……邪神享用！

隨著這個猜測落下，高恩被少年那年輕鮮活的肉身突然生出的強勁吸力，吸了進去。

片刻后，高恩睜眼醒來，恍若隔世，確實隔世。

這里已不是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