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江隗縮了縮身子，眉頭一皺，馬上意識到了情況不對勁。

這是幾乎直達靈魂的寒冷。

簡單兩個字，陰氣。

他這身子可是經過了往生堂的狠狠拷打，等閑的陰氣根本影響不到絲毫，哪怕是此前抵達白楊村，看到了鬼村一般的景象，仍舊沒有太過不適，此刻卻是感受到了陰氣的存在。

哪怕僅僅是一瞬間，那也足夠證明此地的陰氣較為濃郁，遠超尋常人家。

再看夜空，不見一顆繁星。

他默默推開大門，發覺入夜的農家小院好似完全換了一個地方，門外的一棵棵樹木，沒有陽光照耀，肉眼看不清晰，只見其在風中搖曳，好似一道道看不太清晰的鬼影不斷飄動。

沙沙的詭異聲音絲絲入耳，越來越清晰。

“媽的。”

“這算是來對了。”

江隗心頭一沉，基本確認此地的問題很大。

夏苗和顧安忽然出現，無不是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少女連聲震驚道：“怎么回事，這兒白天的陰氣明明沒有這樣濃重！”

“好家伙，連你們都出來了……”

江隗瞧見二人以亡魂姿態出現，內心更有震動。

他是白天到了田筠的家，可以確認白天的農家小院絕對沒有任何問題，但是這才剛剛入夜，陰氣便瘋狂滋生，甚至就連夏苗和顧安都能出現——這代表入夜的農家小院與白天完全不同。

因為某種緣故，陰氣增長了太多太多。

回眸看去，卻見老婦人仍然坐在院子中心，徑自織著一件毛衣，似乎完全毛衣受到周圍寒風的影響，只有銀白的一縷縷發絲隨風飄動。

畫面出奇安靜，偏偏透著一股子詭異。

“你們發現什么了么？”

江隗目光看向夏苗和顧安，心底問道。

夏苗遲疑片刻，低聲道：“這兒一到晚上，陰氣好像增長了許多，不過，我也沒有在那位奶奶的身上感覺到陰氣或是精怪的氣息。”

江隗眉頭一皺：“那她是什么？”

“不知道。”

夏苗搖了搖頭，一本正經道：“要不我直接抓她過來，一起問問？”

江隗聽到這話，不得不說還真有些猶豫，畢竟那老太太的異常可謂肉眼可見，只要抓過來好好逼問，說不定真會有所收獲。

但是……

他回眸凝望，看見老婦人滿是皺紋，甚至隱隱還有些慈祥的臉，又想到老婦人這些時日并沒有害人，終究有點下不了手。

至少現在不是下手的最好時機。

“算了吧。”

江隗輕嘆一聲：“到底是人家的娘親，當著人家的面下手不太好，而且他們倆都是凡人，要是看到了什么惡心的畫面，說不定會有心理陰影，真要動手，也等到夜深一些，他們入睡了再說。”

“好吧。”

夏苗聳了聳肩，不再多言。

“先生，外邊風涼，進來坐吧。”

就在這時，里邊傳來了田筠呼喊的聲音，他似乎沒有意識到這股風寒的異樣，權且當做入夜風涼，言語中透著一絲絲畏懼。

“來了。”

江隗收斂心思，轉身步入宅院。

老婦人眉眼慈祥，蒼老的手指緩緩織衣。

有些奇異的是，等到江隗返回房間的時候，居然當真感覺四周的涼意衰退了很多，好似陰氣消散，他不免吃驚，不理解何種緣故。

田筠則是已經招呼蘇婉兒坐下，熱上了一壺酒，熱情道：“今日有勞先生了。”

“無妨，小事而已。”

江隗心中愈發古怪，默默坐了下來。

他想起方才感受到的陰氣，輕笑道：“我看你們這兒的風水似乎不是很好，下面是不是葬過死人？總覺得陰風陣陣，冷得夠嗆。”

“先生如何知曉？”

田筠微微一愣，面露驚奇：“父親曾經是說過，我們家的選址特殊，因為這一片的風水好，許多年前曾是一個亂葬崗，后來各地興盛火葬，此地漸漸不再葬人，父親不信這些，只覺此地風景甚好，于是在此興建祖業，直至今日。”

江隗恍然大悟，難怪陰氣那么重，這下也算有了一個解釋。

蘇婉兒聽到這話，頓時面色一僵，吃不下飯。

田筠沒有注意到蘇婉兒的表情，吃了一陣飯，聽到外面寒風蕭瑟，又見母親那張熟悉的面孔，不知不覺皺緊眉頭，眼中泛出一抹擔憂，最終忍不住喊道：“如果你還知道餓……可以先過來吃飯。”

“好。”

許久不曾有任何言語的老婦人聽到這話，竟傳來一聲回應，蒼老的身軀緩緩起身，朝著飯桌一步一步走來，而后坐在了田筠的身邊。

老婦人面帶微笑，似有慈祥，聲音溫和。

“謝謝兒子還記得娘。”

田筠眉頭微皺，難以回應，只能埋頭吃飯。

蘇婉兒本就難以承受，如今更是嚇得面色慘白，顫顫巍巍，始終不敢下筷子，而后她再也坐不下去，逃命似地跑回了房間，發出“嗚嗚”的哭聲。

“娘子！”

田筠頓時慌了神，放下碗筷，跑入房間，只剩下江隗和老婦人還在飯桌上。

江隗看得表情古怪。

這種狀態……

還真是有夠別扭的啊。

他看得出來，即便明知道老婦人的狀態不正常，但是眼看老婦人受到冷風吹，身為人子的田筠，總會過意不去，這才呼喚老婦人過來，卻忘記了蘇婉兒與老婦人全沒有情感，自會嚇個不輕。

等等。

原來這是婆媳矛盾？

江隗突然覺得有點荒謬。

他鼻尖微動，隱隱從老婦人的身上，嗅到了一股說不出來的怪味，奈何分辨不出，只能自顧自吃上一口菜，隨口問道：“這位婆婆，你是誰？”

“我是誰？”

老婦人愣了片刻，而后癡癡笑道：“我是孩兒的娘親，筠兒的娘親。”

江隗一時語噎，又問道：“可是筠兒的娘親不是已經死了么？”

他靜靜等候老婦人的回應，卻不料老婦人竟完全不再說話，而是低頭捧起飯碗，一口一口吃著飯菜，動作看上去格外僵硬。

直到這一刻。

江隗才猛然驚醒，想明白了為什么他此前會覺得老婦人的表情以及動作那么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