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離開了會議室，一路還嘰嘰呱呱說著話，園長和徐麗娟坐在那里，聽著他們的聲音遠去，消失了，園長這才朝徐麗娟笑笑，和她說：

“沒辦法，現在大家都把自己的小孩子當個寶，連我們老師在學校，都不敢讓小孩子磕著碰著，洋洋媽媽你理解吧？”

徐麗娟點了點頭：“理解。”

“理解就好，理解就好。”園長繼續笑著，“看得出來，你和洋洋爸爸都是通情達理的人。哎呀，洋洋媽媽，你不知道我們現在幼兒園，有多么難，我們這公辦的還好一點，那些民辦的，現在一家家都關門了，太難了。”

徐麗娟點點頭，心里在想，是啊，難，現在誰不難。

“這樣，洋洋媽媽，我今天叫你過來，是還有另外一件事和你商量。”

徐麗娟抬頭看著對面的園長：“什么事？園長你說就是。”

“現在是這樣，洋洋這次的事，鬧得挺大的，小孩子在我們幼兒園，小打小鬧免不了，都不懂事嘛，有什么矛盾，我們化解化解也就過去了，可這被打出了血，人還送去醫院，就不是小事了。說實話，其他的家長聽到之后，都挺害怕的，我們園里壓力也很大。”

徐麗娟心里一動，問：“園長，什么意思？”

“是這樣，洋洋媽媽，很多小朋友家長現在都要求，給我們施加壓力，說是一定要讓洋洋退學，要是我們幼兒園還留著他，他們的小孩就不讀了，他們要退學，你看看這事怎么辦，我們怎么勸也勸不了，我們也真的是想盡一切辦法，嘴巴都磨破了……”

園長說著，徐麗娟盯著她看，沒有吱聲，園長抬頭看了看徐麗娟，心亂了一下：

“最主要吧，洋洋媽媽，還不光是濤濤這事，你們家洋洋，第一天來幼兒園，就把一個小朋友咬了，還有一個頭上打出了包，本來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但這三件事集中在一起，那就是火上澆油，洋洋媽媽你理解吧？”

徐麗娟的心冷了下來，她一字一句問：“園長，那你的意思是？”

園長有些尷尬地笑笑，接著又翻開面前的文件夾，從里面拿出一個信封，朝徐麗娟推了過來：

“洋洋媽媽，這是你們那天交的錢，我現在退給你，當然，這是扣了賠償濤濤他們之后多下的，你數數。”

徐麗娟心里一凜，這他媽的哪里是要自己來簽城下之盟、不平等條約，她覺得，這完全就是一個套。不僅協議寫好了，錢都拿走了，還要自己來商量什么？錢拿走了不算，這還連讓洋洋退學的決定都已經定下來了，對吧？

怪不得剛剛，徐麗娟總覺得園長話里話外，都在護著濤濤他們的利益，原來他們接下來還是學生家長，而從今天開始，自己已經不是學生家長，和這個幼兒園沒有什么關系了。

徐麗娟甚至覺得，是不是因為園長給濤濤的爸媽做過承諾，一定會開除洋洋，對方這才同意這事就這樣過去。

徐麗娟看著園長，冷冷地問：“園長，你有沒有覺得，你們這樣做太過份了？”

“你要是這么說，我也沒有辦法。”

園長的笑臉冷卻下來，她同時站了起來：

“我倒是勸你們，先想想自己的家庭教育是不是出了問題，老實說，就你們兒子這樣的，哪個幼兒園都不敢收，不信你們可以試試。”

園長拿起桌上的文件夾，朝外面走去，邊走邊說：“我們今天就到這里，你要是覺得我們的決定有問題，你可以去找區教育局，對了，我提醒你一句，幼兒教育不屬于義務教育的范疇，我們園有權決定收誰不收誰。”

園長說完就走了出去，徐麗娟聽到她噔噔噔噔地走進隔壁自己的辦公室，還把門“砰”地一聲關了起來。

徐麗娟怔在那里，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她覺得自己渾身無力，站都站不起來，想憤怒，又好像連憤怒的力氣也沒有。

徐麗娟一個人在會議室坐了好一會，她知道一切已經沒有辦法挽回了，洋洋上了兩天幼兒園，他的幼兒園生涯就已經結束。園長剛剛那話在徐麗娟的腦子回旋著，“就你們兒子這樣的，哪個幼兒園都不敢收，不信你們可以試試。”

徐麗娟覺得眼前一片昏暗，她覺得不用試，園長說的是對的，自己哪怕坑蒙拐騙，讓洋洋混進了哪家幼兒園，最后的結果也會是今天這樣。洋洋不是同事的兒子，在家里是山大王，到了幼兒園就變成慫蛋。

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徐麗娟知道他在家是個混蛋，恐怖分子，到了幼兒園，面對一群比他個子矮一頭的小朋友，他只會更膨脹為一個大混蛋。

生了混蛋兒子的爸媽，徐麗娟心想，自己和施光明是不是也是混蛋，才要被人指責說，看看你們的家庭教育有沒有問題。

徐麗娟用手背抹了抹自己的雙眼，然后用手撐著會議桌，站了起來。她把會議桌上的那個信封拿起來，看也沒看就塞進自己的包里。

徐麗娟走出會議室，走到園長辦公室關著的門口停了一會，最后嘆了口氣，繼續朝樓梯那里走去。

從幼兒園到家這十分鐘，徐麗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過來，她覺得自己渾身無力，走得跌跌撞撞，走到小區門口，實在走不動了，她還在大門口的花壇上坐了下來。

她呆呆地坐著，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天有些開始陰下來，大門口進進出出的人車多了起來，其中還有很多人，手里提著馬甲袋，馬甲袋里裝著菜。

一陣風吹過來，徐麗娟一個激靈，這才知道時間已經不早，她站起來，繼續朝小區里面走去。

徐麗娟推開家門走進去，施光明聽到門鎖響，馬上迎了過來，問她怎么樣，怎么去了這么久？

徐麗娟鐵青著臉沒有吭聲。

她看到洋洋坐在沙發上，叉手叉腳在看動畫片，不知道看到什么好笑的，一臉的壞笑。

徐麗娟走過去，突然一陣火起，她伸手一把抓住洋洋的衣領，往前一拉，洋洋的腦袋和上半身，咚一聲砸到了面前的茶幾上，徐麗娟揮起手掌，就朝洋洋的屁股上狠狠地打去，一下兩下三下……

洋洋還沒有哭，徐麗娟就開始嚎啕大哭起來。